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我可能嫁了个假驸马(重生) 作者:清熙 文案: 堂堂大魏公主 西淳莹窝囊地死在了驸马夏候诀的再纳妾之日 重生的西淳莹表示不服 不将大伯夏侯钰挫骨扬灰,我就不叫公主 夏侯钰:两世为“狼”,只为宠你入骨 夏侯钰:啥玩意,公主的男人,合法称谓叫“驸马”?你让我一专注宠爱公主两世的人,情何以堪? 【食用指南】 1、这就是个前世被强占的公主弟媳重生后,花式弄死恶霸将军大伯的,男女相杀又互撩的故事。 2、本文甜宠风,甜甜甜,宠宠宠,无脑苏。女主想方设法复仇强大,但可能就是傻白甜,很快就屈服在男主的宠爱之下,不服你来打我啊。 3、尽量争取通篇下来男腹黑女狠毒(蠢白),男女主伪攻互撩型,1V1,无小三...SC,HE; 4、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 重生 相爱相杀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西淳莹,夏侯钰 ┃ 配角:夏侯诀,完颜烈 ┃ 其它: ==================   ☆、第一章 将死   西淳莹快死了。   堂堂大魏公主,可能死在驸马夏候诀的再纳妾之日了。   整个夏侯府喜庆极了,锣鼓喧天,红光火烛,炮仗齐发,红缎罗绸装饰的街景绵延了数十里,真真是个极讽刺的。   夏候诀迎娶的是,早就藏进夏侯府驸马房内的娇娇,也亏得他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哥夏候钰。   多年蚕食、鲸吞并牢牢雄踞大魏富饶之地,眼下又成功开疆辟土,在北胡拥兵自重封了王,不然给他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招摇。   毕竟眼下大魏还是西淳氏的天下,而不是他夏候氏的。   当迎亲车队大摇大摆走过街巷,那些个市井玩闹的拙劣小童,编出若干个童谣,取笑倒霉的西淳长公主,也曾是独一份尊享先帝宠爱的金枝玉叶,而今竟成了糟糠下堂妻。   到底是红颜命薄,福浅啊。   要不然,即便大魏朝纲涣散,奸宦当道,朋聚党羽,被那个夏候钰趁虚把持朝政,又挥师北地开辟新政,再以手握五百万雄师牢牢牵制外敌压入魏境,将整个大魏捏在了手掌心。   可到底也是一国长公主啊,为保持西淳皇族聊胜于无的颜面也好,为保全傀儡皇家长公主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好,   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此刻,夏侯府东侧偏殿星梦阁的偏厢内,西淳莹又吐了一口鲜血。   她的两个大丫头,齐齐跪在她的病榻前,一口一个公主,保重身子啊,公主,万万伤心不得啊,嚎得撕心裂肺。   如何?如何伤心不得?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怎一个痛,怎一个痴,怎一个傻,能说得全的?   侧耳聆听这府里丝竹管弦之盛,觞歌嬉闹之欢,倒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让她仿若又回到与驸马成婚那日,他掀起她的红盖头,低眉莞尔间展露一抹儒雅,轻轻唤她,莹儿,心肝儿。   曾经,他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他是她的青涩梦境,她是他的懵懂心事。他们,心里眼里都只装得下彼此,山盟海誓,生死契阔,约好了永生不易的。   可是,新婚洞房花烛夜,他就将她送上了他大哥夏候钰的床。   任她被夏候钰强占玩弄,几年不闻不问。任她顶着夏候诀的公主妻之名,却在大伯夏候钰的床上妖冶绽放。   那个戍边北镜的虎狼之将,那个阴险狠辣的大伯夏候钰,在床上做尽折辱之能事。几月不见,从北地回来后要先闻她的身,像一头狼一样,匍匐在她身上,从头闻到脚,甚至最私密,最羞人的地方都不放过。   只要闻到陌生的气息,就以各种羞人的姿势折腾得她,跪地求饶。   流言,关于她的流言,从她嫁进夏侯府就没断过。   而,那个原本要护她一世周全的驸马,夏候诀,又在干什么呢?   跟烟柳巷女子厮混苟且,不过几年光景,一个又一个纳进了新婢。   只要是他相中的婢子,几番嬉闹调情,几番推拒还迎,就纳进房内,胡作非为了。   这世间男子,皆是薄幸的吧?   可笑她当年,还傻傻地为了这个将她送给别人肆意享用的驸马,不顾父皇和母妃的反对,执意弃守公主府,就带了两个贴身丫鬟,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夏侯府,任人宰割。   “公主,薛姨娘又送药来了。”丫头绿鄂在西淳莹耳旁轻唤道。   “扶本宫起来。”西淳莹有气无力说完,丫头红夙赶紧在她身后置了个玉枕,让她歪着身子强撑着斜靠上去。   “这会子,府里上下都该忙着置办喜宴,还劳烦她亲自上门给本宫送药,有心了。”西淳莹说。   “有什么心,不过又是个来狐假虎威的狐媚子。如果那女人胆敢再拐弯抹角地挤兑殿下,看我不撕烂她的嘴。”红夙愤愤道。   只是初来乍到,忌惮点皇族的威望。一旦风向变了,府内那些个见风转舵惯了的,处处捧杀、打压她们主仆三人,天天添油加醋宣扬公主跟侯爷、驸马那点事,变着法子将她家公主糟践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而公主殿下,她们可怜的主子,满心欢喜地嫁给驸马,却被侯爷蛮横强占了,私底下又吞了多少心酸泪啊。   红夙一直记得,那一年寒冬,仲冬前,侯爷又去了北胡戍边,驸马任她们自生自灭,等皑皑白雪笼罩整个侯府的时候,全府上下连最下等的杂役丫头都发了两床过冬的棉被,还有好多崭新的棉服,却偏偏她们星梦阁什么都没有,平日里克扣她们的份例,缩减她们的用度也就算了,这么冷的天,让她家从小就矜贵着养大的殿下怎么熬?   后来还是几个低等的,心善的婆子匀了三条破棉被给她们,还拿了些破旧的棉披风,绿鄂那丫头又不知道哪里弄了三个暖婆子,时不时还能弄来点炭火,才熬过那个漫漫长冬。   可公主双手、双脚还是生了冻疮,疼得几乎走不了路,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才慢慢好转。   整座侯府的人,都逮着侯爷到北胡戍边的时候,以各种龌龊手段可劲地欺负她们,言语上的挑衅侮辱还算轻的,后来竟连府上杂役粗使丫头都能找着什么不入流的由头拿公主殿下撒气。   这些年,各种蛇鼠虫蚁总是莫名出现在公主睡塌前,各种莫名的落水、刺杀、毒害、遇险,更是数不胜数。   还好,公主命大,才能次次都化险为夷。   都知道,驸马弄进来的那些个姨娘,个个都自甘下贱,想爬侯爷的床,   却无法得偿所愿,视公主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独得侯爷“专宠”又怎样呢?   夏侯钰就是个只贪图床底之乐,压根不管人死活的禽兽,而她们家公主,名头上是驸马夏侯诀的妻子,却只跟自己的大伯有夫妻之实,早就为世人所鄙视和诟病。   虽然侯爷雷霆手段严密封锁了消息,可府上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大伯跟弟媳长期逾矩不轨,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所以在府内,压根没人当公主是主子,连奴仆都算不上。   既然如此,绿鄂就自己去跟府内管事纠缠,去争去抢该有的分列;而红夙,快速成长为公主身边战斗力最强悍的丫头,充当保镖和打手,每次于危难间救公主,如若有人糟践公主,红夙都懒得跟她们废话,一言不合就撕扯扭打。   可眼下,公主竟还记挂那些个狐媚子的好,红夙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红夙,今时不同往日了,牢记谨言慎行。本宫只是担忧,倘若某日,这副身子骨再也熬不下去了,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今后,在这偌大的夏侯府该如何立足?你们知道的,本宫一直待你们如姐妹的。”说着说着,西淳莹就哽咽了。   “公主,不会的,不要说丧气话。你洪福齐天,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红夙和绿鄂两丫头哭着齐齐跪了下去,主仆三人抱着哭成一团。   “哟,今儿个是怎么了?殿下是被哪个夫君伤了心啊?要奴说,咱驸马爷再娶新妇,可真怨不得他?您爬侯爷的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得让咱驸马爷尝尝鲜啊。总不能让驸马为了你个爬墙偷人的,守身如玉吧?况且,这些年,通房的,偷腥的,强占的,数不胜数,不该都习惯了,还伤哪门子心啊?”   浓妆艳抹的薛丽姝施施然走了进来,一股子浑然天成的骚气,挡都挡不住。   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汤药的丫头。   “殿下,也别太伤心了。瞧瞧,今儿个要纳新妾,昨儿还在我那过了一夜,着实缠人缠得紧。还说啥,恨不得死在我那销魂窝了。这男人啊,都是死德行。”   薛丽姝边说边坐在西淳莹的床沿,惬意欣赏着西淳莹因她的话而痛苦的表情。   府里一些自以为深谋远虑的姐妹,骂薛丽姝是疯子,说她那么明目张胆地去招惹那个下贱偷人的公主干什么?徒费精神头,也白瞎了力气,还落人口实,如若一天侯爷真对那个贱妇上了心,算总账也不至于算到你头上去。况且,即便真的气不过要去招惹,也是暗搓搓地去弄死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薛丽姝听了就汕笑着回,这都爬侯爷床多少年了,要上心早上心了,要撑腰早撑腰了,还用等到现在?   也有人说薛丽姝傻,有那个精力,不如去争宠。   争宠?薛丽姝笑了,就夏候诀那个烂男人,没能力没权势还到处沾花惹草。   真要勾引,勾引夏候钰那样卓尔不凡的男人才靠谱。   可是,夏候钰光长了一副俊美的皮囊,喷血的身材,却是个怪癖的,多少女人前仆后继在他面前脱光了,他都能不眨眼地走过去。能让他提起兴致并上瘾的,只有这个病歪歪的公主。   而这个公主,却是他嫡亲胞弟名义上的妻子。   都疯了。   整座夏侯府的人就全都是疯子,被那些男人亵玩的女人更是,而她薛丽姝乐意做这样的疯子。   所以,踩踏踩踏尊贵的公主,权当漫漫长日的解闷乐趣好了。   ☆、第二章 遗恨   薛丽姝伸出纤纤玉手,端过丫头送过来的药汤,似笑非笑间,漫不经心地喂给那个高贵的公主。   西淳莹倒也识相,真地一口接一口地悉数咽了下去。   喂着喂着,不知是薛丽姝的动作幅度过大,还是什么,她前衣胸襟前的盘扣突然就自己崩开了。   “哎呀,扣子怎么就自个儿掉了,真真是羞死个人。”薛丽姝作势要将衣襟拉拢,却突然用力过猛,将整片前襟都拉开了,露出里面藕荷色的肚兜。   然后,脖颈,酥胸,白嫩的皮肤上密密麻麻,满是青紫色的吻痕,一瞧便明了昨儿漏夜的战况有多激烈。   “驸马老讨厌了,总爱在贱妾身上留点欢爱后的痕迹,他说像一朵朵合欢花绽放在奴的身上。殿下应该不陌生吧,侯爷每晚折腾您的时候,那浪荡的叫声,整个侯府都听到了,呀啊啊,连天上的月儿怕也羞得直躲了。”   薛丽姝装腔作势捂上脸,余光扫到西淳莹那徒余一腔悲愤,又哀莫大于心死的脸时,心情甚为舒畅,刚想继续发挥她的演技。   却突然被丫头绿鄂给愤愤地夺了手里的汤药。   “薛姨娘,如果只是来通禀的,禀完了就请自便吧。我家公主今儿身子确实不适,听不得这些淫言秽语。”   绿鄂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到底是宫里嬷嬷调、教出来的丫头,出口的一句话既保全了皇族的尊严,又下了逐客令,还稍稍讥讽了薛丽姝一句,又不至于太出格,失了婢女的分寸。   当然,所谓皇族的尊严,以西淳莹主仆三人此刻在夏候府上的镜况,只是聊以自、慰罢了。   这不,一听这话,薛丽姝就炸了。   啪地一声,一巴掌就甩在了绿鄂的脸上,直接让这丫头嘴角渗出了血。   “瞧瞧,还端着个皇族的架子,也不想想而今已是什么卑贱的身份了。”薛丽姝轻抚着打得微微泛疼的小手,一语双关地笑道。   然后,以指轻佻勾起绿鄂那很快红肿的脸,踱步到西淳莹的病榻前,正儿八百地询问,气若游丝躺在床上的,公主殿下的意见:“妾身想,只是一个爬侯爷床的贱妇,即便赏贱妇的贴身丫头一个巴掌,殿下也不敢说什么的,对吧。”   呀,实在可惜,只能打丫头,没由头打主子,实在无趣得紧。   “薛姨娘,你不要欺人太甚。”看薛丽姝又故技重施,红夙早就不耐了,卷起衣袖就要冲上去撕烂她那张狐媚的脸。   却被绿鄂死死拉住,绿鄂无声地对着红夙摇了摇头,又小声道: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殿下还病着躺床呢,今日已经呕了三回血,不要再刺激她了。   红夙这才将满腔的愤恨勉强压了下去。   薛丽姝打完了,也嘲完了,兀自在桌前的矮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说:“可惜了,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就被妾给打肿了。”   “姨娘,有啥可惜的?绿鄂和红夙两个姐姐,说是府里的丫头,又只伺候公主一人,平日里什么都不干的。也不知道凭个什么,难道就凭那张脸?整天净上赶着往驸马跟前凑,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跟在薛丽姝身后的丫鬟青荣,十分解气地看着自家主子逞威风,巴不得主子多打几巴掌才好呢。   绿鄂、红夙两个丫头,自持从皇宫里出来,骨子里傲得很,又不懂得作小伏低,大家伙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巴不得多踩上几脚呢。   一见青荣又开始胡编乱造的编排自个,绿鄂、红夙齐齐跪在西淳莹床榻前,慌乱解释着,边哭边说边磕头,就怕她们家公主殿下误会了自个。   “公主,奴婢冤枉,以前伺候您更衣的时候,看您浑身上下青紫成片,伤痕触目惊心,怕您被侯爷的暴虐给伤害,才想到去驸马那碰碰运气,看驸马能不能念着点夫妻的恩情,念着点一起长大的情谊,帮帮我们,后来见驸马压根不上心,也就没去了。”红夙急道。   “是啊,殿下,近来,实在是您病得太厉害了,奴婢走投无路才找的驸马。”绿鄂附和道。   那个夏侯钰,就是个只管自己干着爽,不懂护着盘中餐的禽兽,况且近来也不在府上,又去北胡封地了。最近公主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害起了病,起先,也只是些寻常伤风咳嗽的病症,但这一两日竟然开始咳血,绿鄂也实在是六神无主了,才会去找的驸马。   驸马前些日子忙着纳妾,胡乱帮她找了个江湖郎中,几副药下去,公主伤风症状有所减轻,身子也日渐向好,就吩咐药膳房停了药。谁知这一停反而加重病情,竟开始咳血,她才又去纠缠驸马,想让他送公主回宫。   宫里太医的医术怎么着也比江湖郎中好吧。   可驸马竟然说,不行,他大哥,侯爷夏侯钰会杀了他?   绿鄂、红夙显然没想到,自己那番话,听在有心人耳里,却是大大的嘲讽,薛丽姝主仆在心里又骂道,这个没脸没皮,不知羞的,所谓公主。   “呦,那是,侯爷多猛啊,不然怎么能叫大魏战神,北胡之狼呢?变着花样折腾你们家公主,那是她的荣宠。当不了贱蹄子的丫鬟自然是不知内情,人家□□正浓呢,不用太担心咯。”薛丽姝继续阴阳怪气地挤兑。   而后,一双狐媚的眼突然滴溜溜地在两个跪地的丫头身上乱转,又笑着道:“要妾说,殿下,不如,将绿鄂,红夙两丫头送到夫君床上?夫君早就打她俩的主意了。眼下侯爷忙着北地庶务,无暇他顾,让公主您个爬惯侯爷床的,没了依仗,就让两个贱蹄子爬爬驸马的床,三人互为裨益,又讨侯府两大家主欢心,公主在府里的境况也能有所好转呢。”   觉着此法甚好,薛丽姝又几步到西淳莹的病榻前:“殿下,您说,妾身这个法子如何?或许就为殿下分了忧,解决你们主仆三人眼下难题呢。”   所以,西淳莹,你还要让人糟践到何时?你还要自甘下贱到何时?你还要痴心错付到何时?你还要一退再退到何时?   你一堂堂大魏公主,真的到了只有忍气吞声,只有委曲求全,才能保全两个丫头的清白之身?才能让主仆三人如猪如狗一样,苟活于世的地步了吗?   可是,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满腔激愤让西淳莹在被窝里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你不过是个姨娘,仗着驸马宠爱,几次三番五次刺激我家公主。驸马算什么,他的荣宠,他的显赫还不是靠着我家公主?”   一旁,脾气急躁的丫头红夙再也听不下去了。   “靠你家公主,哈,妾身没听错吧。你们主仆三人,吃夏侯家的,住夏侯家的,如若不是侯爷、驸马心善,早就将你们赶出去,让你们露宿街头,凄惨点说不定早被卖入妓坊,沦落风尘了,还给我端个皇亲贵胄,金枝玉叶的架子,是有多大脸啊?”   薛丽姝觉得今儿个,两个贱丫头的战斗力都不错,演得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好戏。   有趣,精彩。比瘫在床上,跟一滩烂泥一样,死气沉沉的公主强多了。   薛丽姝不知道的是,身后,那烂泥一样的公主,突然强撑起千疮百孔的身体,踉踉跄跄走到了她的身后。   西淳莹顺手炒过了手边的花瓶。   哐当一声,往薛丽姝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本宫告诉你,就算我除了夏侯府,已经没有任何地方敢收留;就算我已经被所谓的驸马糟践成了泥,但我依然是大魏的公主,我永生都不可能沦落风尘,任臭男人玩弄践踏。”   西淳莹砸完人,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连着吐了好几口的鲜血。这条命,她是没有半点留念了,可是绿鄂、红夙两个丫头,她不能不管不顾,她有气无力地陆续交代道:   “绿鄂、红夙,原本我这身子争气些,拖着这条命苟活着,你们处境可能还会好些。呵,也不一定,这些年,你们鞍前马后,为我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真的,真的,如有来生,定当做牛做马偿还。”   “可我,再也撑不住了,好累,好累,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保重啊,不要,不要,跟她们做无畏的意气之争;不要,不要,碰触到夏侯钰的逆鳞,如果实在不行,让夏侯钰放你们回宫,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至少皇帝会恩准你们终老宫中的,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两个丫头在她身边不住地唤她的名字,但她的意识已经模糊涣散,她知道,她撑不过今日,最终还是要死在夏侯府了。   她告诉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她死后,将她尸体一把火烧掉,将她的骨灰洒入大地,洒进江河,洒向泥土,可以洒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要放在夏侯府。   如果有下一辈子,她不要再跟夏侯府有任何牵扯了。   西淳莹死了,她不会知道,那一天,在通往大魏的官道上,一匹战马在飞驰。   马上的人,心心念念说,公主殿下,等我,完颜烈定救你出囚笼,带你回西狄。   在夏侯府,夏候钰目露嗜血凶光,生生将夏侯诀打断了一条腿,又将欺凌过的西淳莹,那些个丫鬟侍妾通房鞭打凌迟,挫骨扬灰。   西淳莹死后七天,空荡荡的驸马府,被一把火烧了,那个男人抱着她的尸身,一起葬身火海。   大魏,还有北胡诡谲错综的局势,就此风云再变,重新洗牌。   不过,西淳莹怎么会知道呢?她都已经死了。   ☆、第三章 重生   西淳莹冷冷看着寸步不离守着她,又亲力亲为喂她药的男人。   一张脸温煦如三月春风,目光清冷却深邃,让人直想溺毙其中。   前世,西淳莹就真的溺毙其中,被自己蠢的。   我呸!   西淳莹嘴角噙着冷笑,一口一口悉数吞下男人送到唇边的汤药。   “瞧,我的莹儿,我的公主殿下,就是乖。”   夏候诀亲昵地伸出手,正想捏一捏床上病美人的脸蛋,却被西淳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恶心!   “公主,小厨房做了些您最爱的桂花糕。”掀开帘子,丫环绿鄂托着个玛瑙镶嵌,金箔点缀的银制承盘走进内室。   那银盘上头放着个陶瓷式瓮罐,叠着几小块桂花糕。旁边还有个由上等白玉雕刻而成的通体透净的碟儿,盛满了各式各样的蜜饯干果。   朝驸马福了福,绿鄂献宝式,将桂花糕放到自家公主面前。   “公主,瞧,奴婢还命人拿了一小碟蜜饯儿,都是您之前一直嚷嚷着想吃的。”   西淳莹近些时日感染风寒,一直迁延不愈,脾性也就焦躁了些,前些日还砸死了个宫女,被皇帝禁足在闺阁里,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   太医瞧这病没寻着什么根脉,试遍了方子也没个起色,就胡诌了个“害相思”。谁成想,仁德皇贵妃竟也就信了,还传召驸马进宫相陪。   原本,就是民间,这未婚娇娇都是深藏闺阁的,大婚前男女不宜私相授受,更何惶闺阁幽会,何惶宫闱高门。   然,当今大魏皇帝西淳枫尤其宠爱这长公主,尽管只是皇贵妃所诞,却偏得圣心帝宠,阖宫上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绿鄂但见这小祖宗今日晌午过后才有了些精神头,就赶紧吩咐小厨房蒸一屉殿下最爱的桂花糕,为让这小祖宗多尝几口,还遍寻九月金桂飘香时酿的头蜜,又让嬷嬷下屉蒸的时候撒了点藕粉,让小祖宗吃起来软儒爽口。   绿鄂、红夙这俩丫头,不管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对自己的心真真是日月可鉴,西淳莹心头晃过一丝愧疚。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前世这俩丫头怎样了?夏侯钰能好生安置她们吗?   原本,绿鄂她们特地吩咐做的点心,为了哄丫头们高兴,西淳莹再怎么没胃口,都会吃的。   可现在…   西淳莹恹恹看了看那桂花糕和糖蜜饯,不知怎地就直犯恶心,也不知是人让她恶心,还是病让她恶心。   而后,就真真干呕了几声。驸马见状,赶忙拍她的背顺气。   “公主,心肝儿,瞧您眼下这副身子骨,难不成也是在为大婚心烦忧虑?今儿才得知,礼部已经选定了黄道吉日,皇上的谕旨臣也早就请到了。”   “当前主要是典礼的问题。陛下说,已经责成礼部协同内务、织造等合力推进,届时嘉礼、吉礼、宾礼、筵飨、铸造等会全面铺开。只是礼服也是一大问题,尚衣监的礼服式样还没赶制出来,真是一团糟。”   夏候诀不说大婚还好,一提及西淳莹就更恶心了,又接连干呕了几声。   “瞧瞧你这小傻瓜,知道你忧心着人生只此一次的大婚,可,真真得保重身子啊。”夏候诀又宠溺地刮了刮西淳莹的鼻头,惹得她猛翻白眼。   不行,西淳莹,重活一世,不能让夏候一族鬼魅般又来纠缠不休。   想着,突然有一计,就影影绰绰浮上了心头。   她一边巧笑嫣然着,温驯乖巧地喝着药,一边左手偷偷摸向床侧,将藏进帛枕下的一片碎瓦,捏在了掌心。   “莹儿,心肝儿,再喝一口。”   “不想喝。”   夏候诀又喂了一口,却被西淳莹拂袖给挥开了,汤汤水水弄湿了锦绣绸缎的软被,也让一旁的丫环嬷嬷人仰马翻。   “莹儿,瞧瞧,又小耍性子。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没两下,夏候诀就没了耐性,缘何,前世被猪油蒙了心,竟然看不出来?   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呵,这一世,才睁眼多久,已经多少人跟她讲过这句话了。   西淳莹重生了,她回到了五年前。   重生后,刚睁开迷茫的眼,就呕着血,看着蠢透了的自己,为了吃贱人夏候诀的醋,拿花瓶砸死了一个宫女。   那宫女的尸体被拖出去喂了野狗,慌乱间,她将一片花瓶碎片偷偷藏了起来。   然后,这个跋扈蛮横的大魏长公主,窜上脑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捏着那碎片,直奔父皇母妃的寝殿。   她拿碎片抵着自己的脖子,哭着逼迫父皇,要将夏侯一族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要将夏侯钰活活千刀万剐,而且是由公主亲自行刑;至于,夏候诀,她要让他活活抽筋扒皮!死后鞭尸到面目全非。   西淳莹说得咬牙切齿,丝毫没看到父皇母妃失笑着蹙眉又扶额的脸。   这皇家娇儿,都是给宠的啊。   “莹儿,莫要胡闹!可是已有婚配之人,净说些浑话,置些孩子气,你夏候哥哥适才躬亲受谕,瞧着也是满心欢喜。驸马前脚才走,皇儿后脚来闹,你们小俩口,还让不让人安生了?”母妃宠溺地看上蹿下跳的皇长女。   “前些时日刚拿匕首威胁父皇,不让嫁你给夏候哥哥,你要拆了大魏皇宫,让内宫鸡飞狗跳,让父皇上不了朝。今儿个,又来寻死觅活,要将你夏候哥哥抽筋扒皮?也不想想你一国长公主,整天惹事生非,成何体统。”父皇板着脸佯怒训斥这目无章法的皇长女。   “皇儿不管,皇儿就是要夏侯一族死无葬身之地,父皇,你再不筹谋压制,迟早君不君,臣不臣,国不国!就连皇儿,连皇儿,也被那夏侯钰。”   西淳莹说得泣不成声,看着父皇母妃置若罔闻,权当笑谈,突然就觉得即便重生了,依然孤立无援。   伤心欲绝的她,掉泪掉得更凶了。   “又关夏侯将军什么事,人家在戍边?又哪里惹到你了。”   “可皇儿已经被那夏侯钰,被那夏侯钰。”   被那夏侯钰当成妓、女一样,没日没夜压在软缎床上,从小嘴儿舔到大腿根,又舔到了脚趾头。   可这话太羞人了,让她怎么说出口?不仅羞人,那么骇人恼人缠人的一幕幕,就跟恶梦一样在脑海里时刻翻搅。   “说不出来了?莹儿,一国长公主,娴静端庄些,皇家威仪气度,时刻谨记。”   “那好,其他暂且不表,皇儿就是来知会父皇的,皇儿不嫁了,不嫁了,宁死不屈。要我嫁给夏侯诀那贱男人,情愿死!”   “你刚刚也说,要父皇筹谋压制夏侯一族。夏侯王虎视眈眈,夏侯钰虎狼猛将,皇家纡尊降贵,跟夏侯一族结成姻亲,拱手相让江南富庶之地,无非是想扔几根肉骨头养条恶犬,成全了他们的贪念,纵狼子野心,也必为私心和利欲所蒙,不敢,也无名兴不义之师;等拖个三年五载,父皇为皇儿上位谋定成事了,再打压不迟。”   “还有,父皇也告诉你,不是嫁给夏侯诀,就是嫁给夏侯钰,反正父皇已经跟夏侯王达成盟约,你生来就是要嫁给夏侯一族,甘愿嫁自然是最好,不甘愿也得嫁,由不得你。”   鲜少动怒的西淳枫以如此口气跟皇长女说话,还是头一遭。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为他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就从小偏宠些。没成想,越来越恃宠而骄,没有章法.   哈,原来,当年,长公主下嫁夏侯一族,还要拱手相让江南鱼米之地?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昔日彪悍的西淳皇族已经羸弱到这地步了?   那不是变相在跟她说,西淳长公主嫁给夏侯一族是不容置疑,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日,西淳莹垂头丧气地走出母妃寝宫紫棠殿,耳边还回响着父皇语重心长的话:   “莹儿,你也长到了为父皇分忧的年纪了,你跟夏侯诀的婚事,不管是父皇,还是皇弟,甚至整个大魏,都是乐见其成的。你打小跟夏侯诀亲密无间,这门婚事,你合着也该是称心的,就别再耍小性子了。”   称心?呵,就夏侯诀那贱人?夏侯钰那仇人?   碎瓦,牢牢捏在掌心,甚至捏得掌心出了血都不自觉。   “莹儿,你的手在流血。”夏侯诀惊恐地看着病公主汩汩流血的手。   就那样生生在掌心碾出了血,此刻,那手掌,该是怎么的血肉模糊啊?很疼吧。   夏侯诀打小见血就晕,只是碍于男子汉的脸面,仅限随身侍婢,还有几个知根底的人晓得而已,明面上并没有大肆宣扬。   偏偏,西淳莹就是那个知根底的。   夏侯诀又惊恐地看到,西淳莹将一片碎瓦递给他,并让他那不受控制的右手牢牢捏着,抵着西淳莹自己的咽喉。   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对峙了三到五秒后,皇贵妃锡兰氏竟然信步走了进来。   然后,夏侯诀就惊恐地看到,西淳莹脸上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兴奋。那表情,好像早在心里默数着,就等贵妃娘娘进来一样。   “啊,夏侯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   夏侯诀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丫头,一个人卖力唱双簧,就为了设计他?   ☆、第四章 双簧   仁德皇贵妃进了公主的寝宫,看到的,就是这么惊险的一幕。   “驸马,你这是做什么?大胆!”   差一点点,驸马手中的碎瓦就划破公主娇嫩的肌肤了。   急宣太医后,丫鬟婆子再度进进出出,包扎的,清洗的,换被褥的,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西淳莹被母妃紧揽进怀中,她顺势就偎了进去,泪眼迷离地哽咽出声:   “母妃,适才夏侯哥哥说要跟皇儿玩游戏,拿了块碎片让皇儿切着玩,皇儿调皮,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夏侯哥哥,竟然,竟然变得嗜血般兴奋,皇儿,母妃,皇儿害怕。”   夏侯诀眼睛登时睁得老大,他真不知道公主这么会唱戏,就演了出双簧,直接将“残暴嗜血”四个大字强扣在自己头上。   简直冤枉,他刚张嘴想为自己辩驳,却看到仁德皇贵妃目光深沉地盯着他瞧。   夏侯诀被打量得毛骨悚然,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禀娘娘,只是殿下自己闹着要玩,不小心伤了千金之躯。臣知错,日后定谨言慎行。”   这话,夏侯诀是想表达是西淳莹自己将自己玩残了的意思,但听在以溺爱皇儿为己任的皇贵妃耳里,就分外刺耳。   到底是在内宫阴暗争斗的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老人,仁德皇贵妃纵是心里早翻江倒海了,脸上还波澜不惊,略略思索后道:   “驸马,本宫自不会轻信公主的一面之词,大魏西淳皇族也不是好欺负的,本宫谅你也没那个包天的胆子,跟公主玩这种骇人听闻的游戏。”   仁德皇贵妃转头又怒斥西淳莹:“莹儿,你这胡天胡地的性子再不改,今后父皇母妃不在身边,谁给你撑腰?宠着任你胡来?”   夏侯诀已经跪趴在地上了,他听得冷汗直冒,诚惶诚恐地反复说着,臣不敢,臣该死,臣有罪,娘娘息怒,公主息怒。   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   仁德皇贵妃的话里话外,已经说得很严重了。夏侯一族,虽羽翼渐丰,西淳皇族势力仍不可小觑,与皇族的联姻,于夏侯一族,势在必行,眼下大局为重,不是逞一时之快的时候。   不过,夏侯诀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那个娇蛮任性的公主殿下,要如此算计与他。   他最近可是谨记家里老头子的耳提面命,收敛得很,在骄纵的公主面前都是一副深情款款,此生不渝的模样。   原本这骄公主也很吃这一套的,怎么越来越不灵,越来越难搞了?   “娘娘,奴才们遍寻您不着,皇上在清心殿大发脾气,您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在皇帝西淳枫跟前伺候的太监德禄,气喘吁吁地闯进了公主的闺阁。   “怎么回事?小德子,你且慢点说,皇上为何事动怒?”   “适才,八百里加急送来一封密函,北胡匪寇洪珪又集结重兵犯我大魏边境,斩杀多员大将于马下,夏侯钰将军……”   德禄有些为难地瞅了眼夏侯诀,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却听皇贵妃怒喝道:   “夏侯钰将军怎么啦?还不快快说与本宫。”   “为狙杀擒拿匪首洪珪,夏侯钰将军孤身一人闯入敌营,至今下落不明。”   “信上说,凶多吉少,只怕是,没了。”   德禄眸内余光匆匆扫过夏侯诀震惊当场的脸,他不知道,他的话,还激起了当场另两人完全不同的反应。   仁德皇贵妃从榻上弹起,拔腿就往外走。   北胡荒蛮之地,尽是些匪寇盗贼,还有原先朝廷流放之人,多年来洪珪兴风作浪,大肆收编穷凶极恶之徒,还大规模掳掠当地土著以及接壤众镇壮丁,竟也发展至百万之众,屡屡犯大魏边境,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洪珪大军并非游兵散佣,里头还有个不知哪里掳来的军师,战略诡异,战术彪悍,整个大魏只有一个天敌----夏侯钰。   如若没了夏侯钰,谁来牵制?难怪皇上会大发雷霆。   西淳莹却似当场遭了雷劈,胸闷得像心被绞掉一样,失落,难过,愤恨齐齐向她涌来,又过了好一会,等她消化完这般复杂的情绪后,才后知后觉地心花朵朵开。   夏侯钰死了?   西淳莹T突然激荡出无穷的斗志,她吩咐丫鬟绿鄂给她梳洗,又遣了丫鬟红夙去给她备沐浴净身的物什。   又一把抓过绿鄂端来的桂花糕,星眸潋滟,朱唇微启,一小口一小口秀气地将糕点卷进檀口,入口即化的美味让她盈出满足的笑意,也让一旁的男人恍惚间,突然心旌荡漾起来。   “莹儿,心肝儿。”跪在地上的夏侯诀,突然哑着嗓子深情唤西淳莹。   西淳莹睨了他一眼,踱到他跟前,缓缓蹲下身去,一寸寸地逼视着他,眼里的诡异神彩,让夏侯诀再度刷新对“毛骨悚然”这四个字的认知。   夏侯诀轻咳了一声,心想,估计是被老头子禁着拘着,太久没碰女人的缘故。   这个娇蛮任性,从小缠得他烦不胜烦,跟尤物挨不上半点关系的女娃子,他怎么可能会来兴致?   他哪里知道,此刻西淳莹心里在想,既然夏侯钰已经死了,那弄死夏侯诀应该简单多了。   后来那几日,整个皇宫为了一个夏侯钰人仰马翻,西淳莹却过得好不惬意,连尚衣监送来让定夺的大婚凤冠霞帔的花样,看着都没那么刺眼了。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掌尚衣监女官钟迎朝西淳莹福了福身。   “殿下,按照大婚礼仪和公主品阶,九翬四凤冠已制好,大衫霞帔的版型、样式也已裁出了,贵妃娘娘还特命尚衣监多裁了几款样衣,请殿下甄选。”   钟迎恭敬地将绘制的吉服样式呈给西淳莹过目。   西淳莹略微扫了一眼后道,这个倒不是很讲究,只是,寻常人家的待嫁女子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嫁衣的,钟大人能否将吉服暂且放在本宫寝殿,本宫也好添上几针,图个花开吉祥,夫妻永睦呢?   这,钟迎迟疑了半响后答,全凭公主定夺。   钟迎等人退下后,绿鄂、红夙带着人前后脚,都跟一阵风似冲了进来。   “殿下,打听到了,据说夏侯将军是中了北胡洪珪设下的圈套,被乱箭齐发,穿心而死,只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殿下,真真没想到,驸马竟这么龌龊,奴婢这几日照您的吩咐,到珍翠阁,别花苑,司乐局,跟那些姐姐们套近乎,才发现,驸马整日流连其中,调戏好几个姐姐不成,还使人下绊子。”   等红夙口沫横飞地将打听到的,林林总总都说了,才觉口渴难耐,没成想,公主殿下绕到桌子旁,竟然纡尊降贵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绿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红夙则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万万使不得,您这不是折煞奴婢了。”   近来,是真摸不透自家公主了,让红夙去探夏侯诀的底细倒是可以理解,原先还想这个满脑子只有嫁给驸马的主子终于开窍了。   但,去查大伯夏侯钰是什么鬼?夏侯钰是死是活又干公主何事呢?   朝堂上的事,女儿家不懂,那个夏侯钰一个人牵扯了多少明争暗斗,又怎样?公主金枝玉叶之身,就算嫁与夏侯一族的驸马,也在皇族的呵护庇荫之下,断不必仰仗夏侯钰鼻息而活吧。   “红夙,起来吧,你跟绿鄂,是本宫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老人了,本宫没拿你们当外人,你们也要对本宫没有丝毫异心,今后,凡是本宫让你们去做的,只管做就是,不需问,更不要说。”   这下,连绿鄂也扑通一声跪下去了,两个忠心奴婢高呼着表忠心,滑稽的模样逗乐了西淳莹,她微微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西淳莹无意识地摸着那喜庆的大红嫁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夏侯钰,你到底死还没死呢?   北胡虽蛮荒之地,但也草原旷千里,沃土良田无数,胡泊江河星罗棋布,洪珪与草原五大部落分庭而治,除了游牧业、农耕业较为发达,工商水利等依然落后。   北胡不似大魏兵强马壮,却胜在扼守流黎山的天堑,流黎山外又有瘴气为屏,内里虎狼环伺,匪寇盘踞,特别是狼,神出鬼没。   夏侯钰率领五十万的青羽军,就驻扎在流黎山旁的漠胡郡,镇守着大魏的雁北关。   在北地戍边有多凶险,没人比西淳莹更清楚了。   夏侯钰身上有很多伤。   那些伤痕,狼狈狰狞,触目惊心。   每次从北地回来,他的身上,旧伤未愈,又增新伤。起初,觉得恶心,觉得憎恶,巴不得他多被砍几刀,最好死在北地,后来竟也渐渐麻木了。   前一世也频传过他又如何如何遭遇不测了,可是到最后总让她空欢喜一场,他总是能拖着满身的伤痕回来。   所以,如若没见到他的尸体,西淳莹,你是不可以掉以轻心的,那个人,跟狼一样狡诈,跟鬼一样虚幻,他可以不经意又出现在你的面前。   ☆、第五章 转盘   西淳莹的预感没错。   此刻,在与大魏接壤的流黎山千仞崖侧的一个山洞口,赫然站着一个颀长的男子。   那人一身藏青色的劲装,披着银白色的狐裘,背光负手立于暗处。   虽看不清楚眉目,光凭的魁梧的身形轮廓,狂佞冷冽,又凌厉逼人的气势就能感觉到,这个目不转睛盯着洞口外一米处峡谷深渊的男人,就是失踪多日的夏侯钰。   “将军。属下救护来处,请将军恕罪。”一见夏侯钰,蒋仲君单膝跪地请罪。   连着几日,蒋仲君领着一支乔装打扮的十人精锐步旅,遵照上头的吩咐,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流黎山。   一到流黎山,蒋仲君拿起一管造型奇特的笛子开始吹,那笛音神秘悠扬,不过须臾,就出现了一头精壮的狼,领着蒋仲君一行深入流黎山的腹地,并在这处山洞找到了夏侯钰。   “无妨,起身说话。而今雁北关关内关外有何动静?”夏侯钰依然盯着那个峡谷,也没回转身,朝跪地的蒋仲君摆了摆手。   “朝廷送了多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责令漠胡郡守在方圆五百里内地毯式搜索将军的下落;夏侯王爷已经动身亲赴雁北关,动用了夏侯府精武营内的一百死士和三百铁骑;诸葛先生飞鸽送来一个锦囊,信上说将军交代的事已办妥,一切顺利;洪珪又遣手下大将到雁北关下,对着守城将士叫嚣,辱骂说,说……”   蒋仲君起身后,如实禀报连日来的机要大事,说到洪珪手下大将前来叫阵滋扰,却开始支支吾吾,主要是马上那人言语污秽又张狂,蒋仲君拿不准夏侯钰会不会生气?   “蒋副将,但说无妨。”夏侯钰终是转过身来,脸上噙着一抹冷然的笑意,眸中嗜血的兴奋一闪而逝,极短的瞬间,却仿若一种暴虐的快感凌空压迫而来,让蒋仲君不禁打了个寒颤。   先前,蒋仲君只远远见过夏侯钰几次,这么近距离见到传闻中杀伐果决,全军誓死拥戴的青羽军主帅,蒋仲君还是第一次。   夏侯钰,在蒋仲君的初印象里,像极了一头狼,一头介于邪魅与清朗,神秘与儒雅之间的,壮硕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狼王。   “禀将军,洪珪手下那个叫庄奎的大将阵前辱骂说,将军已是他的手下败将,不敌他的千斤重锤,被他击败后溃逃,不知夹着尾巴逃到了哪里,让将军速速前去迎战送死。”   “无脑痴人,不用理他。老头竟然动用了一直神隐的精武营内的人,看来我这条贱命还有点用处,那他,又是如何向西淳皇族交代的?”   “全作普通随从和家丁妆扮,现已出汴京,向皇家汇报的名目,是寻人。”   “嗯,老家伙一向诡计多端又心思缜密,料定必然如此。”   “对了,将军,府上二少爷已得皇家亲谕,将于今年仲月迎娶西淳长公主,夏侯昊将军嘱托属下将此消息一并传达于你。”   “嗯,知道了,你等且先休整,稍后就启程回漠胡。”   听闻长公主婚配这个消息,夏侯钰心里嗤之以鼻,脸上却不动声色。   脑子里就这么晃过她的脸,究竟从何时起,这丫头就一门心思想要嫁给夏侯诀。   皇宫有的是他的内线,传来的消息无外乎,她又如何为了夏侯诀胡搅蛮缠,淋漓尽致发挥她刁蛮公主的性子。   一想到她端着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夏侯钰下腹徒然一紧,就想吮上去,含上去,缠上那个瞎胡闹的丁香小舌搅它个天翻地覆才罢休。   所以,想嫁给别人?做梦,我倒是要看你这一世怎么嫁?   还要为别的男人红妆,与别的男人拜堂,来伤我的心?   那要看我允不允许。   不过,前世她到底是怎么在自己的重重保护之下,还能死于非命的?谁能在自己安插的明哨暗岗的重重防护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给毒死了?   那药,竟然连诸葛流星都不知道?   是的,夏侯钰也重生了。这一世刚睁眼,就无比愤怒地踹掉趴在自己身上重重叠叠的死尸,那些尸身烂肉已生蛆,流着脓水,恶心透了。   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重生就重生吧,也不选个好时机。   如果他没记错。前世这个时候,他单枪匹马深入北胡敌营,差点半条命就葬送在洪珪设下的陷阱里。   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洪珪最终还是跳进了他们合谋设下的陷阱,彻底成为掌控在他手里的又一枚棋子。   也就是那几日,他的心肝西淳莹由皇帝御赐婚配给他弟夏侯诀,成了他的准弟媳。   夏侯一族竟敢给他玩阴的。   明明知道那丫头是他心头肉,以她为饵威逼利诱他为夏侯一族卖命,还诓骗他什么,纵然她百般不愿,心系夏侯诀,为了家族争霸天下的大局,也定将她洗干扒净了送他床上去。   真当他是没脑子的武夫,人自然是他的,不过,天下他也要分一杯羹。   上一世,他与夏侯一族各自心怀鬼胎,没人想得到,那个五岁就被扔到流黎山狼窝里的狼崽子,有那个能力在诡谲的局势里,将水越搅越混,并独占渔翁之利。   至于他的心头好西淳莹,上一世,根本不用他出手,人就被洗干扒净送他床上去了,就在公主驸马的洞房花烛夜。   但她百般不愿,在他的身下娇媚喘息,嘴里却哭着喊着夏侯诀的名字。   那一声声“夏侯哥哥,救救莹儿”,捅得他心如刀绞,血肉模糊。   她忘了,彻彻底底被他遗忘了;可笑他,却为了那句“钰哥哥,快回来,莹儿等你”,在狼窝里,整整六年,血腥搏杀,艰难求存,向死而生。   夏侯钰眼底的阴霾和狠辣明灭不定,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管竹笛,放到嘴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那竹笛,乍看之下,并无甚特别,但造型,却像极了蒋仲君在流黎山口吹的那管轻笛,只是比它更精致些。   一首古老神秘的曲子轻快响起,仿佛来自幽远的异世,空气中混着一丝一缕的血腥味,缠缠绕绕,诡秘肃杀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蒋仲君屏住呼吸,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到,狼,一头又一头的狼,从那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深渊豁口,爬了出来。   跳跃,攀爬,撕咬,它们矫健的身姿,它们森绿色的眼睛,成为照耀这荼蘼人间的一团团,跃动着的幽火。   狼,一只接着一只爬到洞口。   蒋仲君颤着胆子数了数,竟然足足有三十只,它们簇拥着分立两侧,竟生生让出一条路来。   然后,有一只通体银白,姿态雍容的母狼,最后跃出了洞口。   傲然而立,母狼朝着无边寂野发出雄浑一声狼嚎,竟激昂着的震荡山河的力量。   蒋仲君竟看呆了,丝毫不查两道残影,自母狼身后窜出,竟如鬼魅般悄无声息。   “大师傅,二师傅,着实好一阵子不见,徒儿甚是想念,您们可还安好?”   “钰儿,离开狼王洞,阔别已数载,没想到还能听到你吹奏的鸣笛。狼王殿下按耐不住思念,竟偷偷跑出来见你,害我们两个早已不问俗事的方外之人,也跟着徒惹红尘喧嚣。”   说话的,是一身仙风道骨,俊逸出尘的,夏侯钰的大师傅千羽浩。   “我倒是早就想出来看看了,呆在狼王洞闷都要闷死了。钰儿啊,为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要不要带我去游山玩水啊?”   反驳的,是丝毫没有方外之人的气度,反而有种被烟火人间熏染出来的入骨媚态,夏侯钰的二师傅万鸿泱了。   千羽和万鸿两族上千万年来,都是流黎山狼王的守护圣族。   也不知何时开始,这两族突然子孙凋敝,到了这一代,竟只剩下千羽浩和万鸿泱这两个老家伙了,好在这两变态老头倒也志趣相投,一抚琴一舞剑,一做画一饮酒,一沉闷一呱噪,一静一动,一阳刚一阴柔,勉强互相欣赏,互为知己。   夏侯钰失笑地看着两个师傅又开始打嘴仗。   “实乃机缘,徒儿也不知竟会被洪珪扔到狼王洞上面的千仞崖,在崖旁的山洞里差点一命呜呼。”   “话说,洪珪着实不是个有帝王相的,但钰儿,北胡那块肥肉,多少人垂涎三尺,虎视眈眈啊,都像狼一样盯着呢。西淳皇族再不济,也抓着军队和内廷,气运也还没到头,你又何苦去趟这趟浑水呢?”对于这个顽劣的徒弟,千羽浩语重心长。     “嘿,老家伙,就让钰儿再试试呗,逆天改命这种事,我们这类没蛋又孬种的老家伙断然是不敢做的,也体会不到其中销魂蚀骨的滋味啊,但钰儿多生猛啊,就让他去做呗。”万鸿泱的话让千羽浩气得吹胡子瞪眼,让夏侯钰登时闹了一张大红脸。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阵。   夏侯钰回头对蒋仲君说,回去后让人弄些家羊,野猪什么的,给狼王殿下和随扈们开开荤。   蒋仲君答应了下来。   夏侯钰就这样跟蒋仲君回去了,只是他没回漠湖,在第一个交叉路就与蒋仲君分道扬镳,放了那些匆匆赶来的各路人马鸽子,直接踏马去了汴京。   他转头看了看流黎山,师傅和狼王殿下的身影在淡去,又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了。   他身下的战马在飞奔,他的心早已飞回了她身边。   流黎山是北胡御敌的天堑,莹儿,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种种呢?何时天堑能变通途?   ☆、第六章 重逢   过了几日,西淳莹伤热咳嗽症状有所减轻,身子骨终于有了好转。   这日,见主子胃口稍稍好了一点,绿鄂让小厨房熬了些桂花粥,说是给殿下清热除秽,醒脾悦神。   西淳莹倒是喜欢得紧,她打小挑嘴,偏生只爱桂花制的各式佳肴,说是桂子有种沁鼻的馨香,姿态却难得淡静素雅,在枝头独自娉婷蹁跹。   前世,西淳莹最爱佩戴的香囊,酝的都是桂花香。   她的星梦阁前就栽了颗硕大的桂花树,她让红夙、绿鄂采来晒成干桂,自己绣红绸当香囊。   谁成想,造化弄人,皇宫里视若珍宝的娇娇,后来竟也学会了自己制香。   她还喜欢在浴桶里撒满桂花瓣,浴时水雾淼淼,香氛幽远,那个人就在身后姿态慵懒地环着她。   桂花粥吃着吃着,又想到夏侯钰这厮,西淳莹心下瞬间恼极,伺候的嬷嬷还在布菜,她却愤愤扔下调羹,提箸端看小菜半天,竟无丁点食欲,于是捏着杯子喝了点水,就再也吃不下了。   用完早膳,红夙想主子终日闷在寝宫里倒也无聊得紧,就说,公主,要不,咱们去小花园逛逛吧。   丹桂飘香的季节,小花园里的金桂,银桂倒是全开了呢。一簇簇的,点缀着飒爽的深秋。   主仆三人,走在寝宫外不远处的小花园里。   这小花园还是大魏皇帝西淳枫特意为皇长女兴建的,里面的绿植都是西淳莹最喜欢的,尤其是几株金桂、银桂,都是搜罗自王侯皇族的珍藏,有的还是忍痛割爱抢来的,最不济也是民间藏花名家的珍品。   满园熟悉的桂花香,将西淳莹紧紧环绕,就像沐浴时,那人在浓郁的桂香中将她抵在木桶边缘,在一室旖旎中在她唇间肆意流连。   “夏侯哥哥,你都是准驸马了,还来招惹奴婢,真真讨厌死了。”   “哎呀呀,夏侯哥哥是真讨厌,弄得心肝萍儿没两下就如此迷人,是想逼死哥哥吗?”   花园后的假山里,有人光天化日在调情。   “驸马”两个字听在散心的主仆三人耳里,说不出的讽刺。   “夏侯哥哥”这四个字钻入西淳莹耳里,更是说不出的恶心,果然,所谓贱人呢,就是不管走到哪,都能贱得没下限。   西淳莹噙着一抹冷笑,给身边丫鬟眼神授意,红夙就蹑手蹑脚上前查探,绿鄂直奔皇贵妃寝宫。   这会子,仁德皇贵妃应该在研习茶艺,一想到捉奸必须分秒必争,绿鄂恨不得脚下生风。   红夙上前一看,竟然是司乐坊新来的舞妓淑萍。   这小淑萍长得妖娆,小蛮腰扭得美人蛇般诱人,但却是个贪心的。   一进坊就到处勾搭,专挑皇子王爷的身下钻,货真价实就一个绞尽脑汁想飞上枝头的绿茶。   在司乐坊的人缘,名声都不好。   见自家驸马爷连个碧池都上,红夙忍不住都想骂娘。   西淳莹捏着个绢子在耳旁晃,面无表情地在外头候着,任驸马在假山里头颠鸾倒凤,浪里个浪。   男女调情时各式软言侬语传来,西淳莹不知怎地,竟又想起夏侯钰。   他平日里几乎不苟言笑,揣度他的心境,主要看床上的动作。温柔得像要化成一滩水,那肯定是欢愉的;粗鲁得似乎要将你拆吞入腹,那肯定是不悦的。   他精力旺盛,招式繁多,回回应付他的无度索要,西淳莹都力不从心。   前世,西淳莹委婉地提过,反正他们不过没有名分的露水夫妻,让他去找个姨娘来帮她分担一下。   谁曾想,夏侯钰当场就黑脸了。   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弄得她莫名其妙。   野鸳鸯而已,搞得比明媒正娶的还三贞九烈。   况且,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们皇族还有常年混迹勾栏院,还有作践良家妇女无数还到处偷腥的呢。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想不到这夏侯钰,倒是个怪异的,呃,不,出淤泥而不染的。   这边厢,西淳莹正想着前世乱过伦常,搞过破鞋的“奸夫”;那边厢,“奸夫” 夏侯钰正隐在暗处,无声将公主与驸马的捉奸戏码全部看在眼里。   莹儿,很不对劲。   “莹儿,绿鄂说你。。。”仁德皇贵妃慌张地跑来,一把攫住公主,左右上下细细端看,在发现公主并无大碍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绿鄂说莹儿在小花园里散步时跌了一跤,血流不止,害她当下就慌了心神,唤上太医匆匆就赶了过来,敢情这胆大的丫头只是在寻她开心。   绿鄂平日里谨慎,从不逾矩,会有如此荒唐之举,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授意的。   仁德皇贵妃心里那个气啊。   正待发作,却听得假山里隐隐约约传来,宫里男女行房时才会发出的声响,   然后,那女子,在叫着什么?驸马?夏侯哥哥?   宫里复姓夏侯的驸马,有且仅有她宝贝皇长女那位。   仁德皇贵妃心里那个火啊,一下子就窜得老高。   还没成亲呢,乱搞都能搞到莹儿寝宫前,全然不将皇家放在眼里。   就这样子的,大婚后会对我皇儿好吗?   纵然陛下三令五申,莹儿没得选择,只能嫁给夏侯一族。   但夏侯一族到适婚年龄的驸马人选又不是只有他,   能配得上他们皇家娇女,又对朝堂局势更有帮助的,说实话,夏侯钰更合适。   只是莹儿不喜欢,他们也害怕夏侯钰那武夫,会将莹儿带去北胡蛮荒之地。   但是,嫁个成日流连花丛的花公子,还是嫁个成日舞刀弄剑的粗将军,哪个更好哪个更坏,还真不一定。   “驸马,夏侯侍郎。”仁德皇贵妃突然尖声叫着驸马的品阶。   夏侯诀官拜侍郎,从二品,镇日里偷鸡摸狗,不学无术的人还能混个侍郎,依仗的,自然是他哥夏侯钰,还有夏侯一族遮天的势力。   假山里正行到要紧处的男女,男的被刺激得一下子攀上高峰,全部交代完立马就蔫了,腿虚得站不直,女的早吓得花容失色,衣衫不整就屁滚尿流地爬了出来。   “驸马倒是好兴致,如此放浪形骸,真当皇族是死人不成?”皇贵妃拳头紧紧攥着。   “娘娘,臣惶恐,臣不敢,只是,想必贵妃娘娘知道了,我哥没死,大魏虎狼重臣夏侯钰命还在,臣一时开心到忘了防备,才会被下等宫女勾引,惹下这般祸事。”   夏侯诀跪地不住磕头,心里却腹诽着,长公主,短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要忌惮我夏侯一族的势力。   反正,就是全赖到他哥夏侯钰,还有那下贱的宫女身上去。古来三妻四妾,偷腥亵玩的,又不止他一个。怕什么?   “来人啊。司乐坊,叫,叫什么?”   那女的出来后,红夙就可劲儿骂衣不蔽体跪在地上的宫女,说司乐坊竟出不安分的骚狐狸。   仁德皇妃才知道,驸马竟然勾搭人勾搭到皇帝的内宫来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回娘娘,姓王,叫淑萍。”红夙回。   “来人啊,司乐坊王氏淑萍淫,乱后宫,勾搭驸马,给本宫将淑萍这贱人杖毙,立即行刑。”   “奴婢冤枉,是驸马强迫奴婢的,奴婢不服。”   王淑萍哭得梨花带雨。   端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又爬到驸马脚下,不住叩首,额头都给叩出血来,呜呜唤着,驸马,救救萍儿,救救萍儿。   却被夏侯诀一脚踹开,可惜了,味道确实鲜美,也够劲,才刚搞到手,就吃了一次,却被迫放弃了。   他也只是夏侯一族里,一只无用的米虫,唯一的用处就是,搞得定皇室长公主西淳莹。   虽说他老娘天生媚骨搞得定老头,但那冷血变态可没那么好糊弄,子女众多,想出头得看利用价值,丢了西淳莹这个保命兼争宠的唯一“黄符”,他就真在夏侯一族无立锥之地了。   夏侯诀冷眼旁观燕好的人儿转眼就被拖出去杖毙,随即,又换了一副嘴脸,谄媚地对西淳莹说:   “莹儿,夏侯哥哥只是憋得难受,男人的通病,大婚后肯定不这样了。”   “臣夏侯钰,拜见皇贵妃,拜见长公主!”   一直隔岸观火的人却突出窜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就跪在西淳莹的身后。   声音自身后响起,平静无波,不似他们在床上欢爱时,噬骨撩人般魅惑。   可是,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听到他的声音,西淳莹全身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感官不受控地全部打开。   一股热流自下腹窜起,带着一丝酥麻的,恼人的氧,涌向四肢百骸。   西淳莹,你竟然,你竟然………   夏侯钰你个王八蛋,都怪你,将本宫变成什么人了???   西淳莹兀自又愤又恼又羞,将小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全然不察地上那男人,已经被仁德皇贵妃允了起身了,却还跪在地上,就等她那声“起来”,等了好久了。   夏侯钰跪在地上,心尖上的人就立于眼前,活生生地立于眼前,他突然很冲动,想将本就混乱的一池春水,搅得更浑浊不堪。   所以,他就挑了夏侯诀赌咒发誓,坑蒙拐骗的当口,出来跪安,臣服在他家女王的面前。   重生一回,他知道,好不容易重生一回,他不能再恣意妄为了。   就因为他威逼强迫于她,上一世,她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丁点爱意,所以,这一世,他不能操之过急。   要循循诱之,徐徐图之,让她的整颗心全部装满他,整个人只臣服于他。   ☆、第七章 膈应   “公主,公主,夏侯将军,还跪在地下,等了好久了。”   仁德皇贵妃玩味地看着夏侯钰,又扫了眼夏侯诀铁青的一张脸,再看看皇长女西淳莹惨白的脸,她突然就想让事态不受控地发展看看。   红夙抬眼疑惑地瞥了眼绿鄂,但见好姐妹也无声地摇了摇头,只好,不自在地,压低声音提醒,并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子。   自这次伤风后,公主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彻查驸马夏侯诀的老底,打探夏侯钰将军的公私事。   夏侯钰将军就更离奇了。原本连皇上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见到公主只需颔个首。可他,竟然跪了?还跪着不肯起??   “起,起来吧,夏侯,夏侯将军。”   西淳莹缓缓转过身来,紧绷的她局促地绞着自己的手,很想在他面前摆出皇家长公主的威仪。   可偏生这副身子怕极了他,全身都在一波波地打着颤,压根不敢拿正眼瞧他。   西淳莹细微的表情和小动作全部被夏侯钰看进眼里,他危险地眯起了眼,心下已澄明,并确认。   看来,他的莹儿,也重生了,还跟他一样,拥有前世完整的记忆。   “莹儿,过来。”夏侯钰轻轻唤着,嗓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脑还迷迷瞪瞪,腿已顺从地迈了出去。   停,西淳莹,你个不争气的。   西淳莹心下烦躁,顷刻就拢回三寸金莲,兀自强装镇定地,先端出个长公主的架子。   “夏侯将军,按照皇家典制和惯例,本宫大可不必向尔等行礼。不过,既然父皇将我许配给了夏侯哥哥。今后同庇于夏侯家大树,同食夏侯一锅饭了,想来应该尊你一声大伯才合乎规矩,也请大伯不要直呼本宫闺名,着实亵渎冒犯了。”   说完,西淳莹挑衅看着夏侯钰,像极了一只高傲的,七彩开屏的孔雀。   前世,夏侯钰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大伯”这两个字。   西淳莹也如是,无比抵触“大伯”、“弟媳”这两个词。   本来就是违背伦常的 “搞破鞋”关系,当事人自然都讳莫如深。   可这会子,西淳莹偏偏要提。   前世夏侯钰对她怎样姑且不论,能在洞房花烛之夜强占于她,想必早对她存了份龌龊的心思。   既然逃脱不了这个恶霸的管制,能膈应膈应他也是极好的。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身边一干人等全看得云里雾里。   “这么说,莹儿,你原谅夏侯哥哥了?”夏侯诀开心极了。   夏侯诀欣然上前一步,激动地紧抓着西淳莹白嫩的小手不放。   两道目光似乎要灼烧掉他紧握着的佳人柔荑,他心下大喜,更加肆无忌惮地在那白嫩的玉手上磨蹭,还猖狂地捏了两把。   同样感受到夏侯钰喷火目光的西淳莹,像被什么臭虫蛰了似地,立即甩掉登徒子轻薄自己的手,   还偷偷用眼角余光不时去瞄夏侯钰的脸色。   夏侯诀却也不恼,这个长公主的小动作小心思他才懒得去细细揣摩。   听闻自家公主媳妇唤夏侯钰大伯,夏侯诀那是满心欢愉得直冒“小人得志”的泡泡。   夏侯钰该气的吐血了吧。   不用看,都可以想象得出那张脸得有多黑了。   饶是你夏侯钰再猖狂,夏侯一族再器重,被整个大魏奉若神祇又怎样,你心尖尖上的可人儿念念不忘的,却是我夏侯诀,夏侯一族的纨绔子弟,最最没用的米虫。   自家皇长女与夏侯两兄弟你来我往的那些个猫腻,被仁德皇贵妃兴味渐浓地看进眼里。   她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说:“夏侯将军,没想到会在这皇宫内廷,公主寝宫前看到你。皇天庇佑,将军安然而归。多年北地戍边,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追击匪寇伤体,繁杂庶务伤神,合则是该趁此良机好好修养。”   说着,仁德皇贵妃又深深打量下皇长女的脸色,接着又道:“既然要养伤,宫里头的太医肯定比夏侯府里的好。也是恰好,公主适才任性胡闹,让本宫将阖宫里医术最为精湛的郑太医给请了过来。”   “要不,郑太医,就在此处给夏侯将军把把脉,探探伤?”   “禀娘娘,诊脉要有个安宁的环境,才能探得准脉象,这儿,并不合适。”在皇宫里呆了十多年的老太医不疑有他,唯唯诺诺地应着。   仁德皇贵妃听完,又颇费思量地“哦”了一声,才对郑太医又说,那郑太医,你看,在公主的寝宫里可以吗?就在前面。   如果必须躺床,公主闺阁内倒是有张卧榻。   皇贵妃一番话惊起千层浪,将当场三人炸得心肝胆皆是一颤。   夏侯钰内心情绪翻涌,表情复杂玩味,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西淳莹。   西淳莹则是惊恐诧异到了极点,急急惊呼出声:母妃!!!   一旁的郑太医冷汗涔涔,各种玩味的,震惊的,吃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交汇,他倒是真想回娘娘一句,   娘娘,此举怕是不妥,有损公主清誉不说,这准驸马爷还在当场,这小两口的感情总不能因诊个脉就惹了非议,有了瑕疵吧。   可是面前的,都比他大;问话的,既是主子,又是公主她娘。   人家当娘的,都不担心有损未出阁的皇家娇娇的清誉,他一下贱的糟老奴跟人瞎操心什么?   遂全然摒弃各种复杂的眸光,中规中矩地回到:全凭贵妃娘娘作主。   仁德皇贵妃转头又对夏侯钰说:不知夏侯将军肯否随本宫一同去公主寝宫,你应该没去过吧?   夏侯钰瞄了眼西淳莹纠结成一团的小脸,瓮声应了句,是没去过。   几个人正待往前,却听夏侯诀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无比悲愤地道:   娘娘,请留步,公主寝宫非驸马不得踏足,娘娘可曾想过公主清誉?   仁德皇贵妃又回头,像突然才想起来一样,道:那是,本宫瞧见大魏虎狼猛将夏侯将军又回来了,一时太高兴了。高兴得都忘了公主闺阁,陌生男子不得擅自入内了。   仁德皇贵妃轻笑着,又一字一顿又说:   可是,夏侯驸马,且不说你跟公主尚未大婚。虽已公告天下,但如若驸马换人,只要换的是夏侯钰将军,本宫想,除了你们夏侯一族会斩钉截铁地反对,整个大魏从朝堂到民间,都是热烈拥护吧。   毕竟,这么多年,夏侯将军功在社稷,在北胡御敌上更是诸多建树。   所以,夏侯侍郎,你的驸马之位稳不稳当,端看皇家长公主的态度。   是公主执意要嫁与你的。而不是西淳皇族,执意要将公主嫁与你的。   你可分得清楚,这其中的区别?   仁德皇贵妃的话,狠狠打了驸马夏侯诀的脸,而捡回一条命的夏侯钰又一次无辜成了,皇家丈母娘与侯府女婿互相较量的筹码。   那日,在仁德皇贵妃的危言和夏侯诀的伏低中,夏侯钰隔着时光的浩渺,隔着人间的喧嚣,隔着欲望的纠葛,将他心心念念的莹儿,牢牢锁在眼底。   她瘦了,脸色有点苍白,透着点病态的美。   她过得好吗?重生后,是不是整天琢磨着怎么摆脱他的纠缠?   前世她死前唤过他的名吗?他不在她身边,自己一个人被夏侯府内的妖魔鬼怪折磨,她会不会害怕呢?会不会无助呢?   可是,莹儿,原谅钰哥哥,那时北胡局势刚刚稳定,钰哥哥本来想等局势一稳就带你离开大魏的。   莹儿,钰哥哥无能,只能在被变成刀俎,被当成鱼肉的人生里厮杀出一条血路。   乖莹儿,等着钰哥哥,等着我逆天改命,定带你去北胡,开创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和国度。   但是,莹儿,就算这一世带着记忆重生,也不要遗失掉你童心般的天真。   被浊世浸染并改变的,只我一个就够了,我杀神弑鬼,浴血拼搏,只为保全你眼里,心底的天真。   被夏侯钰看得头皮发麻,他眼里的深情和痛楚那么明显那么炽烈,西淳莹的心一下子又全乱了。   被皇贵妃一通威胁,夏侯诀愤愤地跪安离开了。   夏侯钰则被皇贵妃安排在皇宫里修养。下榻在紫燊宫,离西淳莹的寝宫有不小一段距离。   等皇贵妃他们一走,红夙和绿鄂那几个没羞没臊的丫头,竟然瞒着她私底下讨论起换驸马人选的利弊。   西淳莹倚在闺房小窗前,一听红夙不知怎么扯到了,夏侯钰将军看着很强壮啊,精力肯定很旺盛,也不知道公主受不受得了。   西淳莹登时就羞红了一张脸,小心肝儿扑通乱颤,慌乱间就逃回了闺阁内室。   ☆、第八章 磷火   那几日,夏侯钰就留宿在皇宫中。   近水楼台了,偷过情,搞过破鞋的,总是刺激得无可名状。   可连着几日,这前世奸夫呢,西淳莹却反倒不常见到了。   西淳莹原先以为的,比如夜黑风高摸进来,又比如被拖到哪个角落一通狂啃,都没有发生。   西淳莹还琢磨着,夏侯钰这厮,莫不是转了性子?   于是,又差绿鄂前去打探。   绿鄂探了一圈。   这夏侯钰不是跟皇帝在清心殿对弈,就是跟太子在东宫里练剑。   着实无趣得紧。   绿鄂想不通公主究竟想了解夏侯将军何种秉性特质?沾花惹草?还是乖张暴力?   又要了解到什么程度?   难不成公主真的想换掉驸马?   如是细细揣度后,绿鄂又跑去紫燊宫上下打探了一圈。   “红夙,我真的很费解,殿下为何会对夏侯将军的事如此上心。”绿鄂疑惑地问红夙。   “这,我其实也想不明白。那你打探了半天,打探出什么了?”   “嗯,夏侯将军真是个怪癖的。常年征战在外,却全然不近女色。皇上、娘娘明里暗里挑了七八个绝色乐妓硬塞进紫燊宫伺候,却被他全厉声赶了出来。进宫这么多天,除了食宿,内宫是几乎不进的。而且。。。”   绿鄂突然神秘兮兮地朝红夙眨眼。   “什么?”   “我听紫燊宫的杜鹃姐姐说,晨起伺候将军梳洗更衣,一挨他的身就脸红,后来恼了竟然将杜鹃姐姐给直接轰出去了。说是,以后全部自己来。”   “啥?脸红?真没想到,夏侯将军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嘘,瞎说什么呢?都不害臊的。”   绿鄂和红夙还在唠叨个不停。拐角处的西淳莹却已经无意识地牵动了嘴角,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夏侯钰那人就是个怪癖的。前世但凡贴身的事与物,都只允许她经手,想她一堂堂大魏公主,却要亲力亲为为个奸夫干尽奴婢婆子们的杂活。   可他倒好,一跟他抱怨,就说是夫妻情趣。   情趣个大头鬼,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好吗?   绿鄂断断续续还说了其他小道消息。   近日宫里开始闹鬼,就是被西淳莹砸死的那个婢女,有人在三更天的时候看到她的鬼魂在住过的院子里游荡。   而后,第二天,院子的大门就被人用鲜红的血涂上了几个大字:公主胆敢嫁给夏侯一族,奴婢的冤魂会变成厉鬼前来索命。   定让皇宫,夏侯王府鸡犬不宁,祸延子孙。   那个奴婢是负责插花的,住在皇宫最下等的绮澜院。   这件事被绮澜院的管事给层层压了下来,威胁不许透露半点风声,但哪里能堵得住。   谣言很快扩散,并演化出无数版本。而今最恶毒的,当属公主八字克夫了,有进夏侯府的命,却没留夏侯府的运。   “这事,娘娘知道吗?”   “听娘娘身边最得力的芷兰嬷嬷说,娘娘为此大动肝火,将那些个散布谣言的,统统秘密处死了。嬷嬷还说,娘娘近来反倒不恼了,成天念叨着,那就看谁受不住先跳出来吧。”   “你们两个鬼丫头,窝在这里胡嚼什么舌根?”   西淳莹突然跳将出来,将两个丫头吓了一跳,哆嗦着就齐齐跪了下去。   西淳莹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突然吩咐绿鄂道:“绿鄂,想办法,去给本宫弄点磷火。”   什么,磷火?那不是坟地里才会有的东西,公主大婚筹备期间去弄这个,多晦气啊。   况且,磷火附骨,燃完即灭,怎么可能弄得进皇宫啊?   端看绿鄂吓得惨白的小脸,西淳莹妩媚地轻拍她的脸:“本宫让你去就去,记住,行事秘密些。弄完后,到内务府找个值夜的,将出府的丫头来见本宫。”   呵呵,有人沉不住气跳将出来了。   西淳莹想不到还有人如此不乐意她嫁入夏侯王府呢。   所以,前世到底有多少敌人躲在暗处怨恨你,恨得咬牙切齿非得弄死你,你还不知道呢。   瞧瞧,这一世还没嫁过去呢,又有人跳出来了。   翌日,西淳莹被招进母妃的寝殿。   “莹儿啊。夏侯将军已暗中让人为改换驸马人选向朝廷动议了,由礼部侍郎崔泽草拟奏章,不日将在早朝上让文武百官复议。”仁德皇贵妃一见宝贝莹儿就喜上眉梢。   果然,跳出来个夏侯钰。   “这样一来,夏侯钰等于光明正大跟夏侯一族对着干了。此时若能拉拢他投靠皇族,成为烨儿登极的肱骨之将,甚好甚妙。”   说到这事,皇帝西淳枫也是热血沸腾。   “可是,礼部侍郎崔泽?父皇,这人在朝堂上不归附于任何派系。夏侯钰只是暗地里推波助澜,在明面上并没有跟夏侯一族撕破脸面。况且,儿臣绝不嫁入夏侯王府。”   西淳莹此话一出,父皇跟母妃复杂地看着她。   “莹儿,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朝堂上那些派系之争?女儿家家的,不要妄想干扰,祸乱前庭之事。”西淳枫怒极。   “皇上莫要动怒,莹儿只是随口一说,她哪里懂什么朝堂之事。”仁德皇贵妃一边安抚夫君,一边拼命朝西淳莹使眼色。   “瞧瞧,这就是爱妃宠着娇养大的皇族公主。莹儿,选驸马一事本来昭告天下,天子一言九鼎,断容不得反悔的。也只有驸马人选换成是大魏虎狼猛将夏侯钰,底下的一众朝臣才敢动议附和。”   “你以为皇家长公主,是随随便便,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吗?”   皇帝沉吟半响,又道,且不论,夏侯钰身后的五十万青羽军,夏侯钰与北胡洪珪,北胡草原五部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就单凭一个流黎山,有谁能入流黎山如入无人之境?夏侯钰一人又牵扯西淳皇族与夏侯王侯之间多少辛秘,左右天下多少局势,你一皇家长公主心里没数吗?   西淳莹怎么会没数呢?可是有数又如何,没数又如何,她一区区弱质女流怎敌朝堂天下诡谲风云?   为什么在历史推进的滚滚车轮中,在那些急速被碾碎的尔虞我诈中,她就得充当光鲜亮丽的炮灰一角?   她不要!!!!   她宁愿嫁猪嫁狗,也不嫁给夏侯一族。   西淳莹知道跟父皇母后再争辩下去,已无丝毫用处。   沉吟半响,她又道:父皇,宫中近日都在传,皇儿八字克夏侯氏,如果夏侯一族真不怕来日门庭衰败,子孙凋敝,那就来求娶儿臣吧。   不过,届时,进府后,可别怪儿臣,克星附体,让整个夏侯府灾祸不断,永无宁日,自此断子绝孙。   “皇儿!!!”西淳枫和仁德齐声嚷道。   以为只是孩子心性,殊不知皇家长女已然如此恶毒了,到底是多大的成见和恨意,才能让诅咒之语脱口而出,也不管不顾是否人多眼杂,是否隔墙有耳?   西淳枫气得吹胡子瞪眼,仁德皇贵妃无奈地频摇头。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她又怎知,为人父母的一片心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煎熬?   她以死相逼不嫁夏侯钰,纵然皇帝原本属意大魏战狼,想借机以力打力,筹谋压制夏侯一族。   虽然知道夏侯王不会坐视不理,自然想尽办法从中捣鬼调停,但只要有丝毫能笼络夏侯钰的可能性,为了西淳皇族一脉的千秋伟业,西淳枫都会去做的。   是她这个母妃从中苦苦斡旋,又是吹枕头风,又借夏侯王之力弹劾打压,做足铺垫才让皇宫与夏侯府达成盟约的。   而今,她又说不嫁夏侯诀了?   然后,又颇费心思地让她看到了夏侯诀残暴嗜血,淫,乱内廷。   她这个母妃能怎么办?   趁着小丑们你方唱罢我登台,又开始谋划着换掉驸马。   夏侯钰不错,真的,就这几日在宫中的表现,真不错。送了那么多的歌姬舞伶,全部给遣了回来。   看莹儿的眼神柔得能化成一滩水。眼神骗不了人的,有情无情一望便知。   这样的都不肯嫁,还要嫁什么样的?   莹儿啊,怎么就不理解母妃为她操碎的那颗心呢?   西淳莹是在回寝宫的路上被人掳到小花园的假山里的。   还看不清模样,小嘴就被粗鲁地叼住,全部含着卷入霸道的舌下,萦着熟悉的气息,吻进最深处的灵魂。   大掌将她白嫩的小手牢牢桎梏在头顶,分开她的两腿,整个人更深地压迫进来,带着粗糙老茧的手掌在各处最娇嫩的肌肤上狠狠地掐着。   西淳莹泪光涟涟,灵魂深处就本能地,口齿含糊不清地开始讨饶:钰哥哥,饶了莹儿,莹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良久良久,夏侯钰总算是满意了,才放过对她的桎梏。   衣衫不整的西淳莹清醒过来,反手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   “夏侯将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本宫不日将是你的弟媳!”   西淳莹胸中燃起熊熊怒火,这人到底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她?   难道他以为,他现在手握权柄了,对她的觊觎已经昭然若揭,就可以无视纲常,肆无忌惮了吗?   “莹儿,你记住,你是我的,生生世世。”夏侯钰冷着脸,平静,却又霸道地宣誓了对她的主权。   “夏侯将军,请你自重!”   警告完,西淳莹转身颤抖着拾掇好衣服,再回转身就看到男人越来越铁青的一张脸,不知怎地,心里就开始发猝。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皇贵妃寝宫里说的那段话,已经风一样传出去了。诅咒夏侯一族,你想过嫁进来的处境吗?”夏侯钰愤然。   “我不会嫁给夏侯诀,更不会嫁给你。”西淳莹冷笑。   “莹儿,我们都心知肚明,从彼此的眼神,表情,动作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这个世界里只有我们是一样的。”   夏侯钰这话什么意思?西淳莹一惊,却听夏侯钰又道:   我们都不知怎么又重活了一世,前世各自又都经历过什么。难道前世没有汲取到任何教训吗?这一世,你也别胡思乱想。天塌了,有钰哥哥顶着,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第九章 争锋   想起夏侯钰的话,西淳莹拿着针线的手就抖了抖。   针线笸箩置于一旁,大红的嫁衣上平添了几行歪歪扭扭的针脚。   被诅咒的公主,她的嫁衣,如若在幽深的暗夜里,突现萤萤磷火。   那会怎样呢?   盯着那些针脚,西淳莹诡异地笑了。   前些时日,绿鄂跟她说,这磷火不好弄,她托了一圈都弄不到。   主仆三人想破了头也寻不到好办法,总不能真摸到乱葬岗去吧。   宫内守备森严不说,还真没那个胆。   不过,上天垂怜,让她们逮到了机会。   前几日,皇帝的后宫,死了个妃子。   莫名上吊死的。   引得此前被压抑的流言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就是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冤死的奴婢化厉鬼找公主晦气的谣言。   不过,正中西淳莹下怀。   那日四更天,得公主令,绿鄂在脸上倒腾出一个丑陋,几乎覆盖掉整张脸的伤疤,然后偷偷摸摸接近收尸入殓的。   不明原因上吊,想来总是晦气,又触了公主大婚的霉头,   纵是生前如何风光,死后总是被轻慢的。   阖宫上下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无奈之下,内务府找了个民间的收尸队。   那些个见钱眼开的,见到那么大的银锭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哪管乱不乱葬岗呢,就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也给你闯。   “姑娘,小老儿跟你说,这磷火呢,就算你将整个魏国推平了,还真找不到能弄到的。说老实话,就是本道人也弄不到。”收尸队里一个秃头老道卖起了关子,   “但是,小老儿知道有一种东西,只要用火石引着燃一下,就能发出类似磷火的光,足以以假乱真。”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绿鄂惦着那沉甸甸的银锭子,对着那老道贼眉鼠眼地笑,那张脸在暗夜下看就更惊悚了:“老道士,你敢夸下海口,就得保证给我弄到东西,我们家怡主子日后还有重赏,如若不行呢,嘿嘿。。”   “怡主子?姑娘,能不能问下,哪个怡主子?”与牛鬼蛇神打过交道的老道心里又是一惊。   “你说呢?宫里还有哪个怡主子?”   那老道脚一软就跪了下去,皇宫里还能有哪个怡主子?   不就是怡沁皇贵妃。   那个出自夏侯一族,骄蛮跋扈,杀人不眨眼的皇贵妃!!!   那老道顷刻就颓软下去。   狠狠抽了自个儿巴掌,让你见钱眼开,该。   幸不辱命,绿鄂将那刺激的经过细细说与公主听,却撞见红夙领着个丫鬟匆匆进入内殿。   没等红夙禀完,西淳莹就大发脾气了。   “什么?换驸马的奏章还未上表被就烧了?还是被礼部侍郎崔泽自己烧的?什么?崔泽金屋藏娇的姘头莫名死在了他的床上,被那人的家属扭打着进了衙门。崔泽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像极了一个傀儡,被别人扼住命运的咽喉,还不得反抗。   西淳莹听着红夙打探来的消息,惊得浑身发抖。   夏侯钰连刀子该捅向哪都不清楚呢,夏侯王的反扑就来得如此直接又迅速了。   一旁跪地的红夙,身后跟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守夜丫鬟,大气都不敢出。   “知道本宫为什么找你吗?听说,你老家的哥哥嫂嫂全靠你接济,你此次出宫,运气好点,找个愿意当冤大头的老实商贾嫁了;运气不好的,可能就被你嫂子卖进勾栏,你哥欠的赌债将你卖个十次八次都不够。反正你的命怎么样都是贱,那本公主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帮本宫办件事,事成了,给你一大笔银子,摆脱这些人渣,逃到哪里都行;事砸了,送你一把刀子,聪明点自行了断。”   “然后,你看,本宫在查夏侯一族,筹划着要换掉驸马。换谁呢?大名鼎鼎的夏侯钰将军知道吧?就是他挑唆本宫换的。所以,不该知道的,你知道得这么多,你该知道接下去怎么做了,去吧。”   身后响起一片吸气声。   西淳莹充耳不闻。   前世是她太笨。   世道太疯狂,即便她矜贵如公主,依然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皇族失势后更是命如草芥。   反正食物链一环扣一环,有能力将别人捏成齑粉,为何不呢?   况且,她也只是吓唬吓唬那个丫鬟。   红夙送那个丫鬟走了,为避开别人的耳目,从小花园假山里的密道走的。   西淳莹发了一通脾气,心情更加抑郁,就由着绿鄂丫头将她连拖带赶,引到了东宫太子处。   她弟西淳烨无疑是个羸弱的。   大魏东宫西淳烨尚值弱冠,虽好舞剑,却只识得个把招式。   虽附风雅,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却只略略懂个皮毛。   远远的,西淳莹看到她家太子皇弟,亭亭如盖般玉立,正赏着西狄进贡的名花---曼陀罗。   这花,想来是西狄的完颜烈送的了。   完颜烈那家伙,就会瞎折腾,前世没少给她惹麻烦。   但对他们姐弟俩,真是一片丹心照卿卿。   至于西淳烨,端看中看不中用的身子骨,这太子之位,注定就是坐不牢的。   奈何西淳枫这皇帝后宫妃嫔众多,子嗣却凋零到屈指可数。   又独宠着仁德皇贵妃。   以至于,朝野上下对这个病怏怏的太子爷,倒也无所谓得紧,平日里嘲一嘲昏聩的君王,烂泥的太子,还有岌岌可危的大魏,笑言朝纲涣散,国祚将尽。   前世,如若不是完颜烈,西淳烨这个废物一样的太子爷,可能都不用妄想登上大极之位,坐稳千秋江山。   “你这花拳秀腿的,就别卖弄了。”   西淳烨在舞一套剑法,一招一式看着眼花缭乱,西淳莹尽管看不懂,还是觉得:“看着就不得章法。”   “烨儿见过皇长姐,姐姐近日伤风之症可有好转?”   “还行,好多了。”   “德桂子,去,将我近日临摹那元倾的《雪松斋文集》拿过来给姐姐鉴赏。”   打小伺候西淳烨的老奴领命去了。   “皇姐,这元倾六岁熟读诗百首,七岁学书,十岁写碑,是我朝书法四大家之一。其书体潇散奔放,又严于法度,父皇也盛赞其篆书,如风樯阵马,沉着痛快。”   进去的是德桂,领着字帖卷轴出来的,却是一妙龄女子。   西淳莹识得她,叫王妍卿,曾经的太子妃。   王妍卿的父亲本是大魏一个山沟沟里小县城的七品芝麻官,叫王哲文,任期内治灾有功升为巡抚。   西淳枫当年带着西淳烨巡游地方时,太子被其芙蓉出水般的女儿迷了心窍,执意要纳为太子妃。   成婚当年还因此成就一桩麻雀变凤凰的美谈。   其后,本家亲戚却仗太子老丈人的恩威在穷山恶水里为霸作乱一方,屡屡遭当地乡民唾骂,却因着东宫太子妃的面子,朝中无人敢置喙。   大魏元明帝八年,当朝大学士纳兰友恭突然上奏弹劾王哲文罔顾朝纲,纵容地霸害当地人命,连带扯出一巨贪窝腐案。   指证历历,且证据确凿,王哲文当朝被皇帝西淳枫革了职,并牵连朝中大小官员数十人。   一时大魏朝堂元气大伤。   王妍卿在东宫的处境就变得非常微妙。   元明帝十年,西淳枫寻着什么莫须有的借口,将太子妃王妍卿投入大牢,贬为庶民,却是西淳烨拼尽全力将她留在身边。   而今,不过东宫内一身份卑微的下等奴仆。   西淳莹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最下等的宫女,却穿着湖州进贡的诸暨丝制的绸衣,头戴东海珍珠镶嵌的凤样金步摇。   她这皇弟啊,真不知收敛,低调为何物。   他可知,朝野上下都盯着东宫,盯着太子。而这王妍卿,本来就像埋在九五龙座前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他倒好,独宠还弄得人尽皆知。   西淳烨又聊到当朝一个水墨画名家斐桀,盛赞他独创的山水画法,善以“模糊”的笔墨作云雾迷漫的江南景色,用大小错落的浓墨、焦墨、横点、点簇来展现层层山头,世称“斐点”。   西淳莹听得心不在焉。   顷刻,王妍卿起身研墨,西淳烨手执狼毫,在那泛黄的宣纸上就要临摹斐桀的最有名的山水名画《江河泛舟图》。   “前几日,夏侯钰在皇弟这儿比试过剑法?烨儿跟夏侯将军,不是素无交情?”   ☆、第十章 乱局   何止无交情!   前世这俩人,还是你死我活的劲敌呢。   西淳莹的话,让西淳烨手中的狼毫猛地一顿。   “父皇说,希望夏侯将军成为烨儿上位的肱骨之臣,心腹之将。”西淳烨抬眸,定定看着皇长姐,又道:“既然他有意投诚,岂有不笼络之理。”    “夏侯将军,真的能跟夏侯一族反目?”西淳莹茫然了。   西淳烨凝眸,深深将西淳莹的表情看在眼里,去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这几日,大学士纳兰友恭就要上奏弹劾夏侯诀驸马了。兵部尚书薛定之手里握着夏侯诀这些年进出勾栏妓坊的奢靡之证,包括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某个花魁床上曾大放过某些厥词,辱骂当朝皇帝和太子,随便说出一条,都是株连之罪。”   西淳烨笑了,可叹如今的西淳皇族,想治夏侯一族株连之罪是不可能了,但弄死个夏侯诀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侯曦纵使再雄韬伟略,也逃不了儿女情长的羁绊啊。   他压制得了礼部侍郎崔泽,一出招就让他封了口,却不知道薛定之是崔泽对外秘而不宣的私生子。   又怎知薛定之行伍出身,却是个心计多端的,熟稔三教九流之地如入自家门庭?自然,也无法料得到,这薛定之,对生身之父还残存着几分念想。   更关键的是,这薛定之在兵部举足轻重,是皇族深埋在夏侯派系相当核心位置的一枚棋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甘愿放弃的。   “本来薛定之这人极其沉稳,断不会轻易就得罪了夏侯一族的。但谁曾想,夏侯钰那么精明,一步步算计得,让薛定之按耐不住就要跳出来。但不行,他是我的人,也还没到时候,只好让大学士纳兰友恭再度出山了。”   西淳莹听懵了。   所以,夏侯钰早有后招对付夏侯王的发难?但是,纳兰友恭再度出山?   “什么叫再度?”   那么当年?   “哦,当年。是,纳兰友恭进谏是父皇和我联合授意的。当年朝堂被夏侯一族几乎蚕食殆尽,父皇也是痛定思痛,以退为进才打算清君侧的。”   “纳兰一族是本朝第二大族,难得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纳兰家族原本保守顽固,事事以家族利益为重,所以几大家族都是选择中立避开西淳皇族和夏侯王族的争锋。但这个纳兰友恭却是个另类的,自己主动跳进局里来,说是忠君爱国,谁知道暗地里打着什么算盘?”   “啊,对了,那个贪腐案自然是假的。得有个替死鬼,没有比妍儿的娘家更合适的了。巡抚大人是多年考取功名进了朝廷,根基薄弱。老家是穷山恶水里的刁民,贯就会个拜高踩低,影响不了什么大局。”   “所以?”   “所以?你以为一个没有后台,左右不了权势的巡抚之女,如何当得了太子妃?朝野上下,民间百姓都说是因为本宫看中了她。恩,确实,一早就看中了她。”   西淳莹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皇弟以调侃的口吻戏述当年,又看向一旁安静研墨的妍卿。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仿佛谈论的,不是导致她家二十余口一夜倾覆,一门忠烈含恨九泉的导火线---纳兰友恭。   仿佛谈笑着的,不是那个将她的家族和她这么个妙人儿拿捏在手心里当玩物的男人。   那个太子,枕边人,她爱过亦恨着的人。   西淳莹的震惊无法言喻。   说实话,西淳烨才是她重生以来让她最为刮目,最为惊心的人。   西淳烨仍自若地挥着狼毫,一叶扁舟,孤独游曳于茫茫江河之上,说不起的寂寥,和凄凉。   转头,却看到王妍卿研墨的力道不均匀,忽重忽轻。   “妍儿,专心点,又不乖,讨罚吗?”西淳烨轻斥着王妍卿。   西淳烨又拿着手中的狼毫重重敲了敲他的妍卿,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光彩,西淳莹很熟悉。   每次夏侯钰又要在她身上发泄就会有这样的眼神。   而王妍卿在听到西淳烨的话后,手竟不自觉地,颤抖。   讨罚,怎么罚?   逼她,脱光了任他画,有时候用笔,有时候用手,有时候,用--嘴。   王妍卿的反应让西淳莹心中澄明,却又涌起无限悲凉。   所以,连这个病秧子的躯体,还有那些个沉迷的爱好,也都是装出来的咯。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好一个一箭三雕啊。   让皇帝西淳枫弄死一个王哲文,以贪污之名顺利连锅端清了君侧,空缺却全部安插填补上自己的人,让夏侯一族损兵折将不说;对外还营造了太子羸弱,昏庸,还玩物丧志,迷恋女色的印象。   其实,肉早就叼回窝里,吃得比谁都欢。   西淳莹突然无比同情王妍卿。   前世,她只是被夏侯钰强占,被夏侯一族欺凌,整个人就几近崩溃,只求一死以解脱。   那王妍卿呢?她可是三媒六聘,名正言顺嫁给西淳皇族太子的。   谁又知,这场婚事,不过是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阴谋和算计里的一场骗局。   呵,全家都死在那人手里,家族葬送在那人手里,自己大起大落,从巡抚千金变成太子妃,又变成最下等的奴仆,又以贱躯独占恩宠变成众矢之的,也全因了那人。   该有多恨?又如何能在他身下承欢?又如何肯诞下他的子嗣?不会是为了?   “太子妃,不,妍卿为什么至今未受孕?你们不是,已成亲三载有余了?”   想也没想,西淳莹冲口而出。   “我们还未圆房。我其实也快受不了了,但现在还不能圆房,怕有了孩子会心软。”   是啊,虽未圆房,却每晚同床共枕,摸遍,也尝遍了每一寸。   味道很不错,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更加不能有孩子。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西淳莹笑得恍惚,眼前这人,再也不是那个熟悉的皇弟了。   一朝重生,卿非卿,郎非郎,情非情,倒是那些权谋中的诡诈,利益中的疯狂,全部被无限放大,什么都被颠覆了。   连那个从小就病歪歪,每次被欺负了都一声不吭,需要她这个皇长姐挺身而出的,跟屁虫,也不见了。   “哪是我跟你说的。不是你自个跑过来问的?皇弟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淳烨狡黠地朝皇姐眨眨眼,漫不经心又道:“皇姐,这些年,父皇母妃一直将你护在掌心里疼着。我是男子汉,大魏江山自是我的责任,应该应分的。但是,既然皇姐自个跳进这滩浑水里,能否助皇弟一臂之力?”   “夏侯钰,皇姐能否让夏侯钰这把尖刀,就此刻上我西淳皇族的名,甘愿臣服并成为我登极的利刃?”   狼毫一顿,又在宣纸上逶迤着拖出一行浅墨,或浓或淡,端看执笔者拿捏的力度。   西淳烨眼到,手到,心,却悬在了半空中,他在等,西淳莹的答复。   “烨儿,皇长姐,皇姐,原谅姐无能,恐怕,当不了如此重任。”   西淳莹话未说完,狼毫又是一顿,宣纸上的墨点层层浸染,力透纸背,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噬人黑洞。   终究,你还是只能一个人,扛起全部的江山帝业,社稷黎民,家国重担。   也罢,那,就遂了父皇母妃的意吧。   西淳莹走出太子东宫,心,还是闷闷的。   秋高气爽的时节,一路过去,富丽堂皇的菊、清丽典雅的桂竞相争妍,分外妖娆,平分着秋色,却都缓解不了她胸中的闷。   前方,就是紫燊宫了。   那人,在宫中吗?在看书?在练剑?亦或在。。。   “父王,难道您以为,孩儿是在跟您谈判吗?不,孩儿只是知会您一声。”   “钰儿,好样的。人家都说知子莫若父,你我父子却是颠倒的。你背后将了为父一军,一刀插进我的软肋,哈哈,真的长能耐了。”   “不敢,您的心肝儿夏侯诀被呵护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为了让他当上驸马更是殚精竭虑,您如此舍身成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了。”   “钰儿啊,放过诀儿,不行吗?”   “那您放过莹儿,行吗?”   紫燊宫前,夏侯钰被一个老者纠缠着,拉扯着,尾随着,从内殿走了出来。   那老者,佝偻着背影,全然不像是手握滔天权势,翻手云覆手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夏侯家主。   没错,那人,就是夏侯钰的父王,夏侯一族的当家人---夏侯曦。      ☆、第十一章 银镯   那俩人又拉扯了一阵,夏侯曦怏怏离开了。   “莹儿,别躲了,出来吧。”   掩在桂花深处,西淳莹僵着没动。   出了太子宫,她说自己闷,想四处逛逛,让绿鄂先行回宫了,不知怎么就晃荡到了这里。   可是,夏侯钰是怎么知道自己躲在这里的?   西淳莹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自那日吻完了,丢了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席话,夏侯钰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一翻话,说得,就好像,他也重生了。   他也重生了。所以前世对她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今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继续了?   他凭什么?哼!她才不要继续跟他苟且呢!   只是,要见他吗?见了,他会不会又要,强吻我了?   或者,又像前世那样,对我。。为所欲为。   停停停,西淳莹,你都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   西淳莹还在胡思乱想着,夏侯钰那张俊脸,突然毫无预警就出现了。   赫然,近在咫尺。   他的左手摩挲着她的脸,右手抵着桂花墙,将她整个人圈在方寸之间。   他的呼吸漾着秋日里的矜风晨露,密密麻麻喷薄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丝让人战栗的麻。   他的眼,慵懒着,戏谑着,掠过她慌乱的小脸,白嫩的脖颈,起伏的浑圆。   然后,那左手从脸颊,到眉间,又来到了那不悦嘟着的小嘴。   突然,加重了力道摩挲。   西淳莹一颗心跳个不停。   这个人,惯会这种伎俩,不撩得她娇嗔着喊“钰哥哥”是不会停的,可是,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还有一波强过一波的,熟悉不过的快感。   前世恩爱过的,抵死缠绵过的记忆,深深镌刻在脑海里,在夜深人静时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让这原本应该陌生的今生的身体,越来越适应,也越来越,下贱。   “莹儿真香,才会又一下子被钰哥哥给逮住了。”夏侯钰清冷地说着羞人的话。   “夏侯,夏侯将军,本宫,本宫可是你弟媳,你怎么能?怎么能?你,”西淳莹已经语无伦次了。   夏侯钰充耳不闻,那拢着的手更圈紧了些,整个人更站近了一步。   西淳莹羞怯瑟缩地一直躲,夏侯钰却肆无忌惮地一直贴。   这一躲一贴之间,他们之间又变得毫无空隙了,西淳莹只能被动嵌进他的怀里,禁锢在他一个人的领地内。   桂花被贴身追逐的两人震得簌簌而落。落在骄公主的头上,肩上,脸上。   又擦过女子含羞带怯的柳眉杏眸,衬得芙蓉面嫣红得如三月春风,分外撩人。   桂花雨纷纷,男子戏谑地追着,女子慌乱地躲着,角力追逐着的两人气息不稳。最后,有一个桂子竟堪堪定在,两人绞缠相抵着的,鼻头上。   “你这丫头,又跟个小脏猫似的,哪里噌到的,那么脏。”   下一刻,这男人变幻了姿势,放开了她。那桂子,倏地一下,就落了地,跌进了泥里。   夏侯钰举起那厚厚老茧子的大掌,轻轻帮怀里的可人儿弹掉鼻翼,脸颊上的灰,在看到怀里的人儿因他的动作又一阵轻颤后,心头也跟着一窒。   他清了清喉咙,又道:   “夏侯诀,快不是你的驸马了。这一世,我不会让你再不明不白跟着我了。”   说完,夏侯钰又蹲下身来。   西淳莹今儿穿着一袭鹅黄曳地雏菊雅缀百水裙,外罩一品缎绣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   裙摆熠熠胜雪,却又淡薄如雾,如空谷幽兰。   撩起西淳莹的裙摆,又脱下玲珑的绣花鞋,露出嫩白的一截小腿。   西淳莹一惊,大庭广众之下,夏侯钰这厮又要干嘛?   不曾想,夏侯钰却是将一个银镯套在西淳莹的脚上。   那脚镯,简约的纤细流纹,上头两端各缀以皓月繁星。   是星月镯!   前世洞房花烛夜夏侯钰亲自给她戴上的。   这银镯,据前世夏侯钰说,是将长在北胡狼王洞中的一种植物樱洛,溶进白银中一起锻造而成的。   有警戒百毒之奇效。   如果戴着它,吃下一点点毒物,西淳莹就会浑身奇痒。   最特异的是,   这镯子,它有灵性,能认主。   夏侯钰说,用自己的血喂过樱洛。   戴着它的时候,只要西淳莹和其他异性有过亲密接触,里头的樱洛就会释放出一种排斥性的色素,镯子就会开始发黑。   前世西淳莹没少吃过这镯子的苦头。   每次那人从北胡回来,都要先检查这镯子,一看开始泛黑,就开始扒拉她的衣服。   等扒开一层层的衣服嗅遍身体各个角落,都依然一无所获的时候。   这人,就又开始,又开始。。   反正,这是个讨人厌的镯子。   “我,我,我,我不戴这个。”   “莹儿乖,前世就是擅自脱下这银镯,才死于非命的,还敢跟我犟。”   等镯子戴好,夏侯钰突然又一把将人捞进怀里。   “莹儿,前世,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人,给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什么?”   “你的病,太过离奇。绿鄂那丫头说,初起只是平常的伤风之症,等发现不对劲,就已毒入心脉,药石罔灵了。我在你的尸身上没看到星月镯,逼问她们镯子的下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世!绿鄂!前世她死后,夏侯钰竟还逼问过绿鄂!!!   西淳莹两眼放光,紧紧抓着夏侯钰的袖子,一脸期待地问:   “前世那两个丫头,后来怎么样了?”   夏侯钰却突然眼眶泛红,他别过脸去,哽咽着说着的,却不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莹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呢?多少人为了你前扑后续灰飞烟灭。你可知,你这条命,又是多少条命换来的?要珍惜啊。真要懂得珍惜啊。”   夏侯钰的话里含着浓浓的悲呛,让西淳莹心底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灰飞烟灭?谁灰飞烟灭?又是,什么意思?   “将军,北胡来的飞鸽传书。”副将王麟飞跪地,毕恭毕敬将一信笺呈上。   “知道了,退下吧。”   夏侯钰放开对怀中人儿的桎梏,信手拿过那信笺,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王麟飞得令后面无表情地又遁去了。   反倒是西淳莹登时就涨红了一张俏脸。   信笺上写着些什么呢?   西淳莹突然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倒,却被夏侯钰大手一捞,又扑倒在了夏侯钰的怀里。   眼角的余光只瞥得到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倒是首行末尾有个什么什么盐池。   盐池?夏侯钰已经控制了北胡的盐池吗?   北胡蛮荒之地,大多以迁徙游牧为生,草原各部落都是在马背上争夺势力,进行邦交,因此,盐贸易,对草原五部落来说,关乎命脉。   控制北胡的盐池,可以说,直接等同于控制了整个北胡了。   可是,洪珪能坐以待毙?北胡草原五部落会任人宰割?   还有,西淳莹,如若夏侯钰这么快就能渗透,并用獠牙咬掉北胡的盐池。   那你真地要尽快。   摆脱夏侯一族,随便找个郎君嫁了。   过你无波无澜的安稳人生。   西淳莹回到自己的寝宫朝曦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擦黑了。   绿鄂说小厨房做了公主最喜欢的清蒸大闸蟹。   螃蟹都是来自内海,一只只长得十分结实,用敞口藤篮装了满满一篮,等小厨房蒸出来,那香味,能吃得舌头打结。   “公主,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看着西淳莹恨不得将螃蟹大卸八块的样子,绿鄂笑着直不起腰。   “哼,就是要将这没长眼,横着走的,全部吃到肚子里。”西淳莹一边吐着蟹壳,一边愤愤不平。   “不是,公主,夏侯将军又哪里惹到您了?你之前不是见到紫燊宫就绕道走吗?”绿鄂狐疑地问。   话说,绿鄂丫头是十分不解啊,没长眼,横着走的,这说的,除了夏侯钰还有谁?   “嗯,绿鄂,晚上,本宫打算夜探紫燊宫,夏侯钰身上有样东西,可能对我们以后摆脱夏侯一族非常有用。”   吃着,西淳莹像突然想起来一样,又道。   其实,西淳莹打的算盘也很简单。既然夏侯钰挖空心思让夏侯诀当成不驸马,她何妨不坐收渔翁之利呢?   至于夏侯钰,等踹掉了夏侯诀。   到时候再抛出夏侯钰勾结北胡谋反的证据。   嘿嘿,到时候,还怕父皇母妃强压她去成亲吗?   难不成,让她嫁给一个通敌叛国的?   “绿鄂,今晚让芯儿照吩咐行事。”   芯儿,就是那个红夙领回来,帮她们弄半夜磷火的宫女。   “对了,你的磷火,怎么样了?”   “没,没问题。”   绿鄂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斗志满满的西淳莹丝毫没察觉。   ☆、第十二章 夜访   想着当晚估计要折腾一整宿,西淳莹让绿鄂在更夫敲三更的梆子的时候再叫她。   洗漱完,她早早就上塌歇下了。   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索性,披上外衫倚窗望月。   每日晨起,朝曦宫的第一缕阳光定是倾泻在她闺阁内的。   以前每日晨昏定省,嬷嬷都要掀她被子好几回,将她抢拖出被窝,才赶得上御书房的课。   夏侯诀是她的伴读。   而那时候夏侯钰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近几年突然冒出来的。   好像突然地,从夏侯一族凭空长出了这么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近些日子,西淳莹一直在努力回想,前世,还有今生,这个夏侯钰到底跟自己有何瓜葛。   为什么这人会如此措不及防地,以如此强硬的姿态,蛮横的手段,横插进她的生命里。   可是,诡异的是,一片空白。   只要努力去想,去寻找记忆中被她遗漏的蛛丝马迹,就干呕,很强烈的干呕。   呕得撕心裂肺,眼泪直流,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钝痛,仿佛心口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   两世记忆里重叠着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影。那是两年前,在战场上首次斩杀阵前大将于马上,大捷后获帝令恩准回朝嘉奖的他,憨憨傻傻地朝她笑着,说,莹儿,钰哥哥回来了,给,你要的。。。   要的,什么?   他递给自己什么?   人的记忆都是有选择性和欺骗性的。   比如,对于夏侯诀,她记得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每一个细节。   五岁,她穿着蓝色的翠烟衫,随母妃,应夏侯府老太君和夏侯府怡沁皇贵妃之邀,过府游玩。与夏侯府一众同龄玩伴一起玩猫逮耗子的游戏时,却误入夏侯府的后山,又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掳走,还被遗弃后反锁在山顶上的竹屋里,忍饥挨饿了三天三夜,是夏侯诀在离府几丈远的街角口救了几近脱水的她,并将她背回了府。   本来害她遇险,并让她险遭不测,父皇不追究夏侯王和夏侯诀的责任是誓不罢休的。可是,她一回宫就紧紧抓着夏侯诀的衣袖不放,同吃同住同睡。   父皇最终也只能作罢。   六岁,为了帮她摘桂花,他自告奋勇爬树,却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被五花大绑得活像一具干尸,被勒令躺床躺了一百天。   七岁,他帮她揍嘲笑她长得丑的纨绔王孙,将他们压着匍匐跪地给她当马骑,又拿着狼毫在他们脸上涂鸦着乱画一气,一个给眼睛画上熊猫状黑眼圈,一个给脸颊画上小乌龟。   八岁,她嫌束发的饰物累赘,他拿个手帕包起来,偷偷带她溜出宫,拿出去当了给她买糖葫芦吃。   九岁,她因嗜甜又没节制长了好几颗蛀牙。拔牙的时候,她害怕得紧紧抓着他,他的手被她掐得青紫成片。   十二岁,她人生第一次月信,第一次来潮,她红着脸央他帮忙找来管事的嬷嬷。   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她心头有了朝思暮想的人。   所有生平第一次的体验,都是跟他,那个她爱极又恨极的诀哥哥。   可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如果只是被夏侯钰强占,她还不至于如此伤筋动骨,他们只是浮世蝼蚁,纵然王侯将相又如何,依然躲不过命运的嘲弄刁难。   可是,诀哥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此龌龊,如此陌生,如此儿戏?   皓月当空,月影下宫阙巍峨,她悼月遥想当年,顾影成盼,却不知该将一腔相思,满腔愁肠寄于何人。   皓月当空,月影下长剑森寒,他舞剑遥寄相思,人影婆娑,却不知该将一腔相思,满腹愁肠诉于何人。   树影斑驳,姿态万千。   人生几何,对酒当歌。   一口苦酒吞下无边寂寞,一招一式变化万千愁肠。   五岁,见她着蓝色翠烟衫,亭亭玉立于洁白的梨花下,高傲的小人儿却将手中的桃花酥分了一块给他和妹妹,那两个脏兮兮的,没娘的孩子。他被家族扔到流黎山狼窝里的时候,就是靠着她巧笑嫣然的画面,还有那三天三夜同生共死的记忆,才熬过一个又一个在血腥中求生,在死亡中挣扎的日子。   六岁,空荡荡的流黎山每晚都有狼嚎,他将杀死的,分了尸的狼的獠牙高高挂在洞口的树上,周围弥漫着狼腐烂后的尸体,还有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妹妹每晚都被狼嚎声惊醒,害怕得一次次躲在他的怀里哭泣,她呢?在干什么?还记得他们的约定吗?   七岁,狼群将他们兄妹视为入侵者,更是仇敌和猎物。双方都想用獠牙,或者手中利刃插入对方的心脏。狼群越来越奈何他不得,他越来越懂得联合山里的土著和土匪,夏侯曦提供给他源源不断的弓箭和流弹。呵呵,他冷笑,将他们兄妹仍进去喂狼的,冷血的父王,看着吧,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让我学会这一身的本领!   八岁,短短几年,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一日三餐,打杀野狼,防御偷袭,他甚至用狼皮给自己和妹妹制粗糙御寒的东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来烦他,哭诉着他不守诺言,忘了她。   九岁,他开始研究狼的习性和生存,学起狼嚎竟能以假乱真。他总是在月圆之夜爬上流黎山望月台,一声声狼嚎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   十二岁,他们兄妹被接回王府,他听说,她与夏侯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听说,她片刻都离不开夏侯诀了。原来,她将他,彻底忘了。   十三岁,他远远看到她来王府找夏侯诀,情窦初开的腼腆模样,夏侯曦说她会是夏侯诀的公主,一个人的公主。他收拾行囊去了北胡,遂了家族的意愿加入青羽军,从最低层的士兵做起,他在战场上浴血征战。临行前,他发狠,笑着对自己道,今生今世,她休想,休想再见到他。   所有在时光中煎熬的相思,都给了她,那个爱入骨血,却得不到半点回应的莹儿。   直到后来,时间都模糊,空间都模糊,只能一次比一次更清醒地看到,她的心她的情,如镜花水月般飘渺。   呵,终究是自作多情,作茧自缚,怨不得,任何人。   同一片星空,同一座皇宫,他们,不过都是命运的玩物,作着困兽之斗而已。   三更天的时候,西淳莹以轻纱覆面遮住了整张脸,提着一盏灯笼,走向紫燊宫。   夜风凉凉,吹过她鬓角银簪上的花,墨染的青丝在凌乱中颤抖,   月色朗朗,拖长她袅娜独行的影,一颗心跳着就像要去夜会情郎,   行色匆匆,殿宇楼阁被墨黑浸染,压制在层层的暗夜下,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涤荡周身。   那人,此刻,应该熟睡了吧?   前世,只要回到夏侯府,就寝的时候,他的手,总是她的靠枕。   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是不得安眠的。   更是因为,他就寝的时候,习惯将窗开一隙透风,他又怕她冷。   所以,西淳莹是爬了夏侯钰的床,呃,不,边上的窗,进去的。   所以,前世夏侯府里那些妾室骂她什么?爬墙偷人?   哼,她现在才叫爬墙。   蹑手蹑脚摸到床边,偷偷瞄了前世“姘头”一眼,再偷偷拿手在那俊逸的脸上戳上几戳,恩,睡相不错,没有反应,估计睡熟了吧。   正待切换到“做贼盗书”模式。   手却突然被人一握一扯,然后顺势一翻,整个人就被卷入那人身下。   “干嘛?”   “钰,钰哥哥。不是,夏侯,夏侯钰。”   “嗯。干嘛?”   “本宫,本宫。”   被逮个正着!西淳莹舌头打结了。   总不能说,夏侯钰,本公主三更半夜,从我的床上爬到你的床上,就是来聊聊换驸马的问题。   西淳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情急之下那嫩白的小手就央求着爬上了夏侯钰的胸,呃,不,亵衣。   “钰--哥--哥。”   那声音带着点娇嗔,酥麻噬骨。   “别这样叫我。”   那人一开口,浑身的酒气,呛得西淳莹咳嗽几声。   “你喝酒了?”   “晚上练剑的时候,喝了点。”   “喝酒为什么不睡觉?这都三更天了。”   “睡不着,想一个人想得睡不着,被相思折磨的时候,喝醉了都没办法解脱。”   这人,怎么回事?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你呢?干嘛半夜三更爬我床?”   “我,我,我。”   有人舌头再次打结。。直想将自己埋入被子里。。直接装鸵鸟算了。   “莹儿,我们。。。”   夏侯钰想说什么,含糊着压根听不清,他抬起手来,细细描过她的眉,划过她的眼,划她的唇。   然后,咚地一声,直接倒在她的身上,睡死了过去。   问题是,这人怎么回事,睡觉就睡觉吧。   两只爪子跟铁臂一样牢牢钳制着她,任她怎么推都钻不出来。   哎。   睡着了还这么霸道。   西淳莹,谁叫你自己羊入虎口呢?   渐渐的,渐渐的,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就也睡死过去了。      ☆、第十三章 画眉   晨曦自窗台斜斜照了进来。   紫燊宫内,丫鬟婆子开始进进出出。   杜鹃提着一个洗漱用的盤匜走了进来。   满室龙涎香,绛色纱帐内,影影绰绰,夏侯将军身上,似乎趴着个柔弱无骨的人儿。   但见她一头青丝如瀑,分散两侧,密密缠着夏侯将军的脸,脖,发。   凝脂般的玉肌上布满叠错的吻痕。   杜鹃放下盤匜,埋头跪地,也不敢细看。   自若将丢了一地的亵衣,抹胸,纱裙一件件拾掇起来。   哎,想来夏侯将军几番推拒,最终还是盛意难却,权且收下了贵妃娘娘送过来的舞姬。   “将军,起床用膳了。”杜鹃轻唤了一声。   夏侯钰睁开眼,慌忙拉高罗衾,将身上小人儿严严实实地遮好了,才懊恼地看了一眼被杜鹃揉成一团的女装。   夏侯钰沉声又道:杜鹃,去弄一套女装来,不准声张。   杜鹃领命正待下去。没走几步,却又被夏侯钰唤了回来:“今儿宫里,有没有不寻常的动静?有没什么人来这里要过人?”   “禀将军。昨晚公主的朝曦宫闹鬼,半夜三更有人见到一个披头散发,脸面森白的丫环,提着一盏冥冥青火的可怖灯笼,从公主寝殿里走了出来。隔天一早,公主大婚的嫁衣就被明火烧成了一堆黑炭。”   “今儿个,公主身边的绿鄂丫鬟在紫燊宫前探头探脑的,问她何事何故,又三缄其口。除此之外,阖宫一切安然。”   杜鹃跪着禀完就退出去了,罗衾下如临大敌的人儿才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西淳莹其实醒了,夏侯钰一开口她就醒了。   可她,不知如何面对,如此混乱又难堪的局面。   本来,只是摸进来窃信的。怎么,就滚到了夏侯钰床上;又怎么,衣服被那人扒了个精光,又被上下其手摸了个遍。   五更天,酒醒的夏侯钰刚开始也只是搂着亲亲她。可渐渐的,那手越来越不规矩,竟然伸进衣服里,又是摸又是揉又是掐。   就连她娇嗔着央他求他,钰哥哥,莹儿不要了,再不要了。   都不管用。   那现在,浑身未着寸缕,又被那人吃尽豆腐,怎么办?   还有,嫁衣竟然被烧了,还烧成一堆焦炭.   绿鄂这丫头怎么办事的?不是让她找磷火吗?只是想让诅咒更逼真而已,可现在,被烧黑的嫁衣分明像是人为的。   画蛇添足!   只要有心人循着这些迹象深入追查下去,她们主仆三人都没得跑。   “起来了,还赖着干嘛?”   夏侯钰已经穿戴整齐,杜鹃也拿来女装,还贴心地拿了点胭脂水粉,一顶罩头的纱幔,置于桌案上了。   “夏侯钰,你混蛋,你无耻,你蛮横,前世你就一直强迫我。今生,明明知道我是你弟媳,还来招惹我;我要去禀报父皇母妃,定让他们治你的罪。”西淳莹羞愤交加,缩进床内不肯出来。   “好了,莹儿,钰哥哥知道错了,你先起来,将衣服穿上。”   “你,你,你,转过身去。”西淳莹缩进被子里,她才不要春光乍泄,又让那人用眼睛再吃一次豆腐呢。   夏侯钰将叠好衣服递过来,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头,然后,听话地转过身去。   西淳莹转头过,瞥眼又见她窈窕身形,玲珑曲线,恍惚呈现在床榻斜角的铜镜上。   “镜子,镜子,帮我遮着镜子。”   夏侯钰失笑着摇头,走到镜前,用他魁梧的身躯,遮挡一室旖旎春光。   前世露水鸳鸯一段情,将她的味道深深镌刻进他的脑海里。今生明明告诉自己要克制的,可是一碰她,方寸全乱,怎么都按耐不住。   西淳莹胡乱套上那衣服。   “你看你,带子系错了,上衣也扣不齐,是上面那个。”   夏侯钰看着穿得乱七八糟的西淳莹,一脸无奈。   穿个衣服,原先不觉得,反正伸长手臂,任由绿鄂他们摆弄,现下才觉得竟然这么繁琐。   衫、袄、袍子、裤子,这个带子,那个扣子,简直眼花缭乱。   前世,夏侯钰只肯让她伺候,她也就象征性地扒拉两下,就由着他自己弄去了。   “过来,我帮你。”   夏侯钰将西淳莹拉近了点。   她的颅顶只到他下颌,腰肢不盈一握,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   “身上涂的什么,这么香?”   “没有啊。啥也没涂。”   帮她系上那比人还别扭的扣,抬眼却瞥见脖颈上那连成片的青紫。   那是。。昨晚。。。自个儿。。。失控下在她的粉嫩的肌肤上留下的痕迹。   夏侯钰眸光徒然幽深,喉结不自觉地微动,心底火烧火灼般蔓延出一股燥热,叫嚣着想要得到更多。   不行,夏侯钰,不行。   克制,夏侯钰,克制。   刚才谁还大言不惭说等她愿意来着,昨晚已经够了,再无度需索下去,你会在这里强要了她。   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   “钰---哥---哥。”   谁成想,西淳莹却猛地撞进夏侯钰怀里,又娇嗔地喊他钰哥哥。   “干嘛?”   夏侯钰惊得后腿了一步,心中警铃狂作,怎么有种即将被灭顶的错觉。   结果他这一退,却连着将怀中的软玉温香带着又压倒在了床铺上。   西淳莹心里一惊,“你讨厌,又想欺负我,昨晚才,现在又。。”   西淳莹又羞又臊,压在他身上,举起小粉拳就狠狠捶打他。   “莹儿,不要再说了,钰哥哥真快受不了了。”   夏侯钰将西淳莹从床上拉了起来,帮她拧干脸帕后,无声递了过去。   西淳莹接过,胡乱抹了几下,被夏侯钰训斥后,又认真洗了两遍。   然后,夏侯钰打开胭脂盒子。   敷白---抹粉---画眉-----点面---描红---涂唇。   一气呵成。   端看铜镜里的自己,西淳莹吓了一跳,夏侯钰这手,竟比女人还巧。   “可以用的东西不多,没有花钿,也没有鹅黄,勉强可以出去见人。”   “给女孩子上妆,你怎么这么熟,给谁画过?”   等鼓捣完,看着铜镜里流光溢彩的自己,西淳莹心里闷闷地,极不舒服。   口气,有点酸酸的。   “嗯?”一听这话,夏侯钰深深瞄了西淳莹一眼,莫测高深地说了句:“秘密”。   西淳莹又从夏侯钰的窗上爬了出去。想来,爬墙偷人什么的,前世没做过,还被泼了无数脏水,今生倒是做了个彻底。   一回到朝曦宫,西淳莹发现母妃正襟危坐地等着她。   “莹儿,昨晚去哪了?”   “母妃,皇儿,皇儿没去哪啊,就刚去小花园散了会步而已。”   西淳莹询问地望向绿鄂和红夙,才发现这两丫头压根不敢抬头。   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过,西淳莹倒也不怕。   母妃不到辰正是不会起的。   她虽晚了一刻钟,随便扯个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还敢撒谎。紫燊宫的杜鹃到尚衣监领了一套女装,说是夏侯将军昨晚宠幸了侍寝的舞姬,衣衫被撕成碎布,要为那舞姬领一套出门的新装。结果,杜鹃人还没出尚衣监,各路人马纷纷出动,现下,牛鬼蛇神都知道了,皇儿昨晚,夜会夏侯钰,并在紫燊宫留宿了一整晚。”仁德皇妃气得将案几上的杯子直接掷了出来。   西淳莹心下大骇。   什么?杜鹃就不会随便拿自己的一套给她穿吗,为什么大动干戈跑到尚衣监?   还是,根本就是夏侯钰那厮授意的,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整个皇宫的人知道,大魏西淳长公主,昨晚爬了他的床?已经是他的人了?   还有,尚衣监,昨晚绿鄂那丫头,将婚服给烧了,本身就得罪了尚衣监里的人。现在知道这件事了,还不得加油添醋给她宣扬出去?   头疼,头疼,头真地,无比地疼。   “还有,那婚服怎么回事?绿鄂说,从民间收尸老道那弄来什么磷火,结果被骗了。”仁德皇贵妃又说。   ☆、第十四章 博弈   仁德皇贵妃不提婚服那茬还好,一提倒让西淳莹怒从心起。   西淳莹瞪了眼僵着身子跪在地上的绿鄂,真想摘下这丫头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装什么。   磷火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想她西淳莹堂堂一大魏公主,会弄不到?   一定是绿鄂办事不力。哼。给我等着,母妃一走,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说啊,哑巴啦?婚服那事倒无妨,但夜会夏侯钰那事,给母妃好好地,详细地,连细节都不得遗漏地给说清楚。”   啥,连细节都不能遗漏?那女儿被夏侯钰那厮轻薄了,还被又摸又啃地吃得渣都不剩了,这每一个细节,也要说吗?   这,西淳莹有点犯难了。   “皇儿,昨晚,跟夏侯将军进行到哪一步啦?”   其实,仁德皇贵妃是领了皇帝的口谕来的,皇帝和东宫太子满心雀跃着,调侃西淳皇长女行为不端,作风大胆,却也算歪打正,着实做了件“好事”,嗯,堪称可以扭转皇族被动挨打局面的“大好事”。   仁德皇贵妃却担忧自己的皇儿因为轻浮的作风受到世俗的伤害。   毕竟,她现在还跟夏侯诀有着婚约。   所以,又想撑开自己的羽翼替皇儿摆平。   仁德皇贵妃重重叹了口气,“皇儿,说啊,昨晚,到底跟夏侯将军进行到哪一步啦?”   仁德皇贵妃话音刚落,西淳莹就轰地红透了一张脸。   哪有人这样问的?这让她怎么说?   “母妃,皇儿,皇儿只能说,仍是完璧之身。”   “莹儿啊,兹事体大。定不得欺瞒于母妃,知道吗?”仁德皇贵妃重重叹口气,还好,没到最糟的地步。   “明儿,朝臣要开始附议换驸马一事。纳兰大学士的奏折已经呈到陛下手里。事关我大魏戍北栋梁之将夏侯钰,不得不谨慎小心些。皇儿,明日不得再生事端,知道吗?”   仁德皇贵妃说完,又象征性地骂了句,什么莹儿啊,你真太不成体统了。怎么会半夜跑去夏侯将军的厢房里。   不过,她又说,大婚礼服烧了就烧了吧。反正驸马都可能要换了,礼服自然得重做。   但莹儿,跟夏侯钰的婚事,不比跟夏侯诀,一旦昭告天下就不是儿戏了,牵扯到多方利弊争端。   而且,一旦跟夏侯钰联姻,连北胡草原五部落,西狄以及其他接壤小国都得让其备大礼来朝贺,以示大魏邦交广阔,四海升平。   所以,莹儿,此事非同小可,明白吗?   “母妃,皇儿知错了,下不为例嘛,母妃您就别生气了嘛,好嘛?好嘛?”见仁德皇贵妃还唠叨个不停,西淳莹上前搂着母妃的脖子,撒娇个不停。   “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再有下次,您就打断皇儿的腿。”   “你这丫头,就剩一张嘴,哄得母妃巴心巴肝地宠着。下次再淘气,看母妃不打你。”   “母妃最好了。”   母女俩权且打闹着,绿鄂自小厨房里端了两碗银耳红枣汤上来:“娘娘,公主,喝点甜汤吧,煮的可稠了。”   西淳莹又拿眼瞪了下绿鄂,害得她直惴惴,抖着手将那甜汤放在公主跟前。   “不行,莹儿啊,这事恐怕不能就这么算了。”仁德皇贵妃喝着汤,却突然一声惊呼:“还是要让宫里的嬷嬷给皇儿验下身,如若夏侯钰真的毁了皇儿清白之身,定不轻饶与他。”   啥?验身?   不是吧,不要吧,开玩笑吧。   西淳莹一张小脸立马就垮了,朝绿鄂使了个眼色,绿鄂那丫头立马心领神会。   “娘娘,宫里已经风言风语传得不像样了,若是再让公主验身,不是证实了公主昨夜真的夜会夏侯将军了,徒留话柄,恐怕不妥。”   “也是,本宫一心急又乱了,还是绿鄂丫头想得周到。”   银耳汤吃着,仁德皇贵妃又突然想到:“绿鄂,那你说,夏侯将军跟你们家公主感情不够深笃,有什么契机,或者本宫该创造什么契机,让公主跟未来的驸马爷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绿鄂立即感受到两道利刃般尖锐的目光直直投注在她身上,   似乎只要她回答得不够严谨就将她削骨扒皮。   结果,这丫头战战兢兢地说:“回娘娘,奴婢以为,公主殿下确实要多多跟夏侯将军接触。至于契机嘛,娘娘,再过十五日,就是宫里头的赏菊盛宴了,届时可让夏侯将军以驸马的身份出席。”   “绿鄂,这里没你事了,去小厨房帮忙准备午膳。”西淳莹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完。   绿鄂那丫头看都不敢看西淳莹,打她身边经过时,声如蚊蝇说了句,奴婢遵命,然后,撒丫子就跑,一会功夫就跑得连影都没有。   与仁德皇贵妃用过午膳,西淳莹又上塌小憩了会,她昨晚睡眠严重不足,很快就坠入了梦想。   倒是,那封信她势在必得,睡前,西淳莹哈欠连天的想,还是要找机会,搞到夏侯钰身上那封信。   等朝臣附议完换驸马一事,顺利踹掉了花心大萝卜夏侯诀,本宫就抛出夏侯钰勾结北胡谋逆的证据。   到时候,驸马都蹲大牢了。   什么朝贺邦交都滚蛋。   西淳莹还甚为得意,想说,只要能摆脱夏侯一族,嗯,虽然又被夏侯钰摁进床塌里上下其手。嗯,为了拥抱她的新生,牺牲点色相嘛,也是值得的。   就这样,西淳莹甚为愉悦地,呃,睡了一晌午,然后,本来还想细细盘问的婚服被烧一事,就这样被她给彻底抛诸脑后。   那日下午,皇帝的清心殿里迎来了一个怒发冲冠,上门讨要说法的人。   “老臣夏侯曦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卿来得正好,近来江南水患,各地负责赈灾的县官却屡传贪污克扣灾银之事,民间躁乱暴动四起,朕筹谋着派出巡按御史前往地方,代天子而巡狩,惩奸除恶,以安民心,名单也已经拟妥,卿过目下。另,钦天监上书要设坛祈福以安民心,你看由谁来主持这祈福仪式比较好?”   夏侯曦在心里冷哼,巡按名单倒是不来同我商量,祈福这无关紧要的破事拿来同我商量。   他初初扫了下巡按名单,果然,名单里没有半个夏侯派系的人。皇帝拿这名单给他过目的用意很明显了。   夏侯一族功高震主,皇族早就猜忌并筹谋打压,可北胡戍边御敌却离不开夏侯钰,所以导致了眼下如此可笑的局面。   说到长子夏侯钰,夏侯曦就更糟心了。多少年了,夏侯全族多少稚童不明不白葬送于流黎山的狼窝中,才出来了这么个夏侯钰。   为了等这个夏侯钰,夏侯全族多少筹谋,多少布局,几代人前仆后继,才出了这么个有望一争长短,一霸天下的人物。   可这夏侯全族的希望,为什么是个情痴?   而且,恋上谁不好?恋上皇族公主?自个的亲弟媳?   “陛下,老臣斗胆,敢问皇家长公主究竟意欲何为?”夏侯曦也不跟皇帝扯别的,开门见山就发难。   “哦。这事啊。朕也是刚听说,还想同卿商量,眼下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只能让夏侯大将军娶西淳长公主了。”   “娶?老臣没听错吧?是皇族太不要脸面,还是认为夏侯一族软弱可欺。皇家长公主半夜爬我钰儿床榻,还是顶着弟媳的名义爬我钰儿床榻。还敢让我钰儿娶?夏侯家门世代清白,容不得如此惊世骇俗之人。”   西淳枫古怪地看了眼夏侯曦,笑着又道:“那怎么办?寡人现下才看出来,夏侯将军真的嗜我莹儿如命。在北胡之地,命都快没了。一回到汴京,赖在皇宫里就不走了。皇家长公主德行可能有缺,但若不是夏侯将军有心勾引,想来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西淳枫冷笑着又道:“那当然了。如若夏侯一族不娶,西淳皇族也不会强嫁。我皇家长公主就是随便找个世族子弟,相信没人敢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倒是,你们夏侯一族若娶不到这皇族长公主,让夏侯将军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那名满天下的大魏虎狼之将夏侯钰,真地怕是要废了。”   “你!”夏侯曦一口老血真真要喷出。   夏侯曦端看了皇帝半天,冷笑着又回:“皇家执意强让夏侯一族娶这伤风败俗的皇家长公主,也行。但肖想嫁给我夏侯未来的家主夏侯钰,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还是照旧嫁给夏侯诀吧。但这口恶气,也别想要我夏侯一族就此吞下。”   “公主只能给夏侯诀当个小妾。没错,既然皇上看出来了,夏侯一族也不捂着了。我钰儿是嗜公主如命,只想自己霸着,不愿任何人染指。那嫁进夏侯一族后继续爬夏侯钰的床就好了。皇上放心,就是我钰儿,也断不肯让她一女侍二夫。”   “皇上,老臣这个安排,您看是否满意?”   夏侯曦的一席话,让皇帝阴鸷地盯着他半天,才冷冷又道:“夏侯王如此作践西淳皇族,那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那也不用商量了,皇家长公主跟夏侯侍郎的婚事就此作罢。夏侯王族门庭太高,西淳皇族攀不起,跪安吧。”   一见皇帝真动了雷霆之怒。   盛怒下的夏侯曦反倒清醒了,与皇族联姻牵扯到江南最富庶的鱼米之乡,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遂话锋一转又说:“皇上啊,老臣也是怒极攻心,都是有子女的,还个个都当心头肉一样宠着。老臣也是替夏侯诀委屈,不值而已,想他对长公主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皇帝冷冷地又笑了:“夏侯王可能不知道吧?大学士纳兰友恭已经上书弹劾夏侯驸马了。这驸马啊,对公主是真心,比珍珠还真。所以也不勾搭人良家妇女,也没瞧着对谁一片情真。就天天往勾栏妓院跑。勾搭作乐都能勾搭到我皇宫内廷来,还被仁德皇贵妃逮个正着。”   “话说,若不是发生钰儿跟莹儿两情相悦这事。寡人还筹谋着退掉与夏侯一族的亲事呢。王爷现下说起来倒正好。明儿个早朝上众臣还会再附议下这事。就端看你们夏侯王族的态度了。如果驸马换成夏侯将军,朝野上下必定拥护。毕竟夏侯将军,功在社稷。”   西淳枫一席话说得夏侯曦哑口无言。   夏侯曦后来只得怏怏跟西淳枫说,换驸马之事,容他考虑考虑就回去了。   走出皇宫后,夏侯曦每一步都走得心事重重。   在北胡战地名声雀起后,明知道皇族长公主心心念念夏侯诀,夏侯钰还能为了西淳莹,跟他这个老爹,夏侯家主谈判。   要想让他替夏侯一族卖命,可以,不准夏侯诀碰他的人,亲嘴都不可以。   等他强大到真正在北胡扬名立万,甚至能为夏侯诀吃了他心头肉的豆腐,一次次地,故意给家族找事,让他这个老爹,为了收拾烂摊子,疲于奔命。   就这样的,敢让他娶西淳莹?      ☆、第十五章 过府   是夜,东宫差个奴婢过来请西淳莹过府一聚。   来人一件细细裁剪过的金丝滚边牡丹花纹锦衣和百褶如意月裙,衬得身材越发窈窕,   妖冶的牡丹绽放其上,高高挽起的云鬓间斜插着一只菊花纹珐琅彩步摇。   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赫然就是王妍卿。   西淳莹笑得颇是尴尬,这人是当弟媳呢?还是当奴婢呢?   遂寂寂无语,跟她身后亦步亦趋。   倒是王妍卿落落大方。   “殿下,快仲月了,夜风渐凉,出门前加件披风吧。”   说着,自若将绿鄂递上来的织锦镶毛斗篷给西淳莹披上。   系带时那人一颦一笑,清冷中却又有种撩人的风雅,就连西淳莹也不禁看呆了,被她荡走了心神。   当真是个妙人儿。   太子还差了步辇来接人,与王妍卿同乘一轿,过府时倒一路无话。   前世时她们就不甚热络,王妍卿身份着实尴尬,西淳莹前世偶去太子府,又常不慎见她衣衫不整被皇弟按在东宫哪个隐蔽处揉搓,娇吟声犹如雏莺撕啼,总是让人落荒而逃,也越发不待见。   她就是被夏侯钰整得再孟浪,也断不可能出寝房闺阁,倒是让外人觑了听了,白白占尽便宜。   但她这皇弟和弟媳却是个另类的。有一回,她甚至在东宫,瞧见王妍卿仅着个月白肚兜,外罩一件透明的薄纱,站在接碧连天的荷花池中,撑着把油纸伞,跟个死气沉沉的提线木偶一样任她弟西淳烨画。   是,西淳烨的画技了得。一样的景,一样的人,画中的人儿,却孤寂而哀伤,傲若寒梅,又艳若桃李,飘渺得似堕落凡间的仙子。   可是,那又怎样呢?这样的画,每一帧每一副都伤风败俗,就是在民间也难登大雅之堂,更何惶更为迂腐传统的皇宫内院,难不成荒唐下流也能当成风趣高雅?   西淳还真就不懂了。   她当场就将西淳烨怒斥了一通。   西淳烨却辩称早已清了场,闲杂人等根本不得靠近,是她目无宫规,不经通禀就闯了进来。   反正,这样那样的缘由,让西淳莹不可能跟王妍卿亲近,聊些女孩家家该有的心事,彼此间总是冷冷地隔着一层。   “你,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等到了东宫,进入内殿,西淳莹才赫然发现,啥?夏侯钰那厮也在。   “夏侯将军自然是皇弟请来的。”   西淳烨一身蟒袍玉带,夏侯钰一身遒劲武服;一个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一个至刚至烈的霸道将军,形成鲜明的反差。   “皇姐,食不言寝不语。”西淳烨轻斥了姐姐,转头又对夏侯钰道:“夏侯将军,皇姐打小父皇母妃宠坏了,将军多担待。”   啥,担待?西淳莹嘴角抽了三抽,又见夏侯钰微微颔首,状似颇为认同,无名火瞬起。   丫地,本宫还需要你夏侯钰担待?   却突然被那人轻轻踢了下脚,右手被一只长满厚厚老茧的手攫住。   捏在掌心里把玩着,粗粝的茧将她的纤纤玉手的十个指头一个个或轻或重地碾压过去,   就像那人的嘴将她十个手指头一一舔过去,狠狠吻住,吸允,调戏。   十指连心,西淳莹一波接一波地战栗,底裤又有了湿意。   小厨房只备了点家常菜,每一道依着西淳莹的口味,找来宫中最熟悉,最爱的嬷嬷做的。   王妍卿随伺一旁,给他们布菜。   “姐夫,这些都是我姐最爱吃的,像这道,野菌野鸽汤,还有这道玉笋蕨菜,小时候如若没吃到,还不将这皇宫给掀掉。”   “什么姐夫,八字还没一” 西淳莹气得尖叫。   这么快就沆瀣一气了,好啊,西淳烨你个胳膊肘尽往外拐的家伙,本宫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可“撇”字还没说出口,手就被那人重重捏了一把。   他生气了。   哼,西淳莹自己还生气了。   手抽出,拢回,再抽出,再拢回。   如此反复了数回后,那手又被那人牢牢拢在掌心中。   这俩人的桌下猫腻,西淳烨仿佛看不见似的,一个劲地招呼他们吃菜。   “太子殿下,可否让各道菜的掌勺嬷嬷将菜谱记下来,回头臣掌勺弄给公主吃。”   “这般甚好。夏侯将军如此宠爱皇姐,想来父皇母妃定能放心了。只是,夏侯将军还会做菜?”   “嗯,小时候在流黎山做过,从军后野营也是我掌勺。”   “夏侯将军一看就是行家,那也尝尝妍儿酿的酒,品鉴下味道如何。”西淳烨笑着道,又觑了王妍卿一眼。   王妍卿随即反应过来,却只是讷讷笑着,给夏侯钰和西淳莹各斟满了一杯酒。   “公主殿下,夏侯将军,尝尝这酒,奴婢用东宫外头的菊花洗净晒干了自己酿的。”   “嗯,入口有点涩,但很快就回甘,挺甜的,妍卿姑娘好手艺,得空教教莹儿。”夏侯钰抿了一口后道。   “那是,皇姐以后多来东宫走动,也给妍卿做做伴。譬如这酒学了就很受用,多喝对女孩子身体好。”西淳烨倒是很会顺杆爬。   王妍卿还会酿酒,西淳莹倒是没想到,想来东宫太子的枕边人,该是养尊处优才对,遂狐疑着又道:   “妍卿还会酿酒?”   “奴婢还未出阁前,在娘家学过一些皮毛。”   “皇姐别以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其实厨艺了得,各种小食都弄得挺精致的,改天弄些桂花糕给皇姐尝尝,我姐最爱吃这个了。”   “是,奴婢遵命。”   几个人吃吃喝喝,场面一度倒也温馨融洽,直到。   “皇姐跟夏侯将军的婚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皇弟为喝这一杯喜酒可真是劳心劳力,连埋在敌营的暗线都差点让人拔了。”   西淳烨语焉不详地说完,又意味颇深地瞄了夏侯钰一眼。   “是,纳兰大学士居功至伟,如若不是莹儿胡闹瞎折腾,却无心插柳成了解局关键之钥,当居头功。”   夏侯钰又抿了一口小酒道。   哈,没想到这夏侯钰一介武夫还有这打太极的功夫,有点意思。   西淳烨倒也不恼,笑着打趣:“怎么,姐夫如此抠门,还是轻贱我皇姐自个送上门的,这媒人的谢礼,还有这皇家的聘礼是打算不备了?”   夏侯钰却突然起身跪拜,恭敬道:“殿下此言差矣。夏侯钰此前也表过态了。夏侯钰一日在,一日帮大魏守住北地之门户;他日若夏侯钰成功拿下北胡,北胡封地永远尊大魏为天,甘为臣下属地。其他的,不在夏侯钰能力范围之内,实属爱莫能助。”   哎,这夏侯钰还真是油盐不进,百毒不侵,不逛窑子,不贪钱财,甚至对权势都没半点迷恋,除了痴迷她姐西淳莹,还真是无从下嘴啊。   可即便痴迷,任他软硬兼施,旁敲侧击,就是能见招拆招,装聋作哑。   又不能真撕破脸皮。   但见又一次功败垂成,西淳烨无奈极了,缓缓走过去扶夏侯钰起身,笑容可掬地道:“怎么这饭吃着吃着,将军就跪地不起了?夏侯将军忠君爱国之心可昭日月,整个朝堂谁人不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理当多照应的。”   席间,王妍卿斟满了菊花酒,西淳莹倒是一杯接一杯喝了。   没成想,这酒后劲挺大,喝着喝着,西淳莹就开始有点懵了。   “莹儿,少喝点。”夏侯钰黑脸了,握着他心肝的手一直掐。   “殿下,要不,饭后去温泉泡会汤吧。准备了您最喜欢的桂花汤了,将军也一起去,还能醒醒酒。”王妍卿提议。   “我就不去了。大婚之前,如此频繁接触对公主的声誉不好。”   夏侯钰直接拒绝,又见西淳莹越喝又上瘾,直接伸手拂掉了她的酒杯。   “不准喝了。”   “要你管。”   “夏侯将军,府外一人,自称青羽军副将,说有密报求见。”太子府守门将领前来通禀。   “太子殿下,容臣去去就来。”夏侯钰朝太子颔首,又朝西淳莹斥道:“莹儿,不准喝了,钰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西淳莹瞪了他一眼,嗜甜的她又偷偷抿了一口。   夏侯钰气得拂袖而去。   西淳烨却突然将手中的被子直接朝西淳莹摔了过去:“皇姐和夏侯将军倒是郎情妾意,不若就在北胡逍遥快活得了,反正也不用管烨儿和整个西淳皇庭的死活了。”   王妍卿被太子突然的愠怒吓到,噤若寒蝉。   “烨儿,此话何意?”   三分醉,七分醒的西淳莹愠怒。   西淳烨再度喃喃开口,目光透着点迷离:“皇姐,还记得吗?烨儿八岁那年,还会尿床,小时候我俩,同睡一塌都能让姐姐的贴身小衣也跟着遭殃。”   “打小,烨儿就是个药罐子,每次吃药都要皇姐先喝,你拿着个蜜饯罐儿追在身后又是哄又是骗,我才肯喝上几口。”   “皇姐十岁还半夜抱着小被子,蹭父皇母妃的被窝,却被缠绵得春意正浓的父皇母妃给扔了出来。”   “这座皇宫里满满都是我们姐弟成长的回忆,皇姐也不要了吗?如若一天,夏侯一族入主皇宫,是不是烨儿,父皇母妃也要跟着蹲大牢?或者死于非命?皇姐,忍心吗?你也是西淳皇族的一份子啊。”   “烨儿,不要说了。”西淳莹泪流满面,却还在故作镇定:“不会的,烨儿,父皇还在啊,我们还有可以号令的百万雄狮,西淳皇族还可以慢慢图谋啊。”   “皇姐,你不知道的吧,父皇有急热症,怕是拖不久了,为了皇弟顺利上位,一直不敢声张而已。烨儿只有一副羸弱的身体,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如若父皇走了这么办?谁来帮我牵制如狼似虎的门阀士族?还有虎视眈眈的外族敌国?烨儿需要一员誓死效忠的猛将,为全军将士所拥护爱戴,能帮我号令百万雄狮。”   “夏侯钰将军能堪此重任,他手握五十万青羽军,跟大魏各地驻军首领往来密切,一呼百应,又对流黎山了若指掌,多年立下赫赫战功。可烨儿找不到办法,让夏侯钰成为皇族左膀右臂,他有自己的立场和坚持,烨儿能理解,可是皇姐,你教教我,烨儿怎么才能不成为西淳皇族的千古罪人,怎么才能防止西淳皇族摧枯拉朽般迅速走向衰弱?”   呵,终究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啊。   西淳烨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如何不懂?   西淳烨这鸿门宴上演的一出出,她又如何不懂?   西淳莹笑得花枝乱颤,仿若锥心,她笑着说:烨儿,皇姐帮你,搞定夏侯钰。   “不说这些了,走吧,皇姐,去温泉泡一泡,也解解乏。”总算让其中一个松了口,西淳烨重重叹了一口气,搀扶着皇姐往里走。   西淳莹有点醉了,温泉水滑还未洗凝脂,她倒真成了个需要侍儿扶的“娇无力”了。      ☆、第十六章 泡汤   等夏侯钰听完北胡密报,回到东宫膳厅,西淳莹已经不见了。   夏侯钰见王妍卿跪座着给西淳烨捶腿按摩,就问公主泡汤谁在跟前服侍?   西淳烨起先回答,差了个心细的丫头跟着,让他尽管放心,还恳切地邀夏侯钰对弈几局,一边对弈一边高谈阔论当今的局势。   “洪珪也算是一方枭雄了,到处欺男霸女,男的抢去当兵,女的给自己和底下的将士作乐,但凡有点姿色的,一个都不放过。”西淳烨又道:“洪珪短短几年发展到百万之众,已然一方毒瘤,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本宫欲启奏父皇,我大魏公开发表讨贼檄文,集结天下各路正义之士共讨逆贼,将军以为?北胡草原五部,届时会如何呢?”   夏侯钰答:禀殿下,洪珪势力不可小觑,至于北胡五部会如何,臣不知。   良久,西淳烨又道,将军,如若大魏讨伐洪珪反贼,你说,草原五部会按耐不住,一个个跳出来吗?    夏侯钰恭敬又道:“禀殿下,眼下不是阀洪珪的最佳时机,一旦主动挑起战事,洪珪和草原五部必定联手抗敌,连年战乱,已让北地驻军疲惫不堪。皇家如若执意讨阀洪珪,夏侯钰只能请辞北地驻军主帅之职,带着五十万青羽军另觅驻地休养生息,况且西狄也有可能趁机侵入大魏境内,到时大魏被四面围攻,腹背受敌,原谅我夏侯一族老弱病残,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西淳烨笑着道,夏侯将军说得如此严重,倒是烨儿坐井观天了。   西淳烨又分析了几场战事,向他讨教战术心得,但夏侯钰已经无心再听了。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朝堂上的那些尔虞我诈,夏侯钰不感兴趣。   战场上的那些风云变幻,西淳烨纸上谈兵。   到底是没有经历过战场的冷酷和血腥的病秧子,太书生意气了。   话不投机,交心更无从谈起。   谈来谈去,只能谈西淳莹。   可夏侯钰这人,很不喜欢跟别人谈闺房之乐,他觉得是被人占了便宜。   前世在战场上,将士们几个月没碰过女人,扯那些没边的浑段子过嘴瘾,他一般也只是听着。   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活色生香地在别的男人嘴里滚来滚去。   正皱眉着,就听到西淳莹的呼救,她在叫他。   他立即就冲了进去。   烟雾袅袅。   水意迷离。   太子的宅邸东宫是特意选址建在温泉之脉上的。   大魏从官场到民间都喜水,官场推崇“上善若水”、“静水深流”,民间则更流行“遇水则发”。   在大魏,水是至纯,至韧,至柔,也是至媚的表征。   这至柔至媚中的翘楚,当属温泉水。   云蒸霞蔚的温泉水,像一倾碧波,又如一碧汪洋,将整个太子府柔柔环抱其中。   它包含着大魏元明帝西淳枫对太子西淳烨最温情的呵护。   在温泉水里涤荡着身心,西淳莹渐渐滩成了一堆泥,菊花酒的香气在血液里四窜,氤氲着发酵成一种欲语还休的媚态。   媚得撩人。   西淳莹今晚喝得有点多。原本她还甚为愉悦地在汤池里舒展着四肢,许是泡久了有点乏力,她脚发麻后猛地一崴,整个人就扑腾进了汤池。   手脚无力挣扎,她整个人又扑腾了一下,这下连放下来,兜着的一头青丝都遭了秧。   “钰哥哥,救我。”她惊呼出声。   “钰哥哥,救救莹儿。”再一下,她已经吓得扯着嗓门喊了。   “将军,夏侯将军,公主正在泡汤,您进去不合适。”   “你们怎么当差的?为什么放公主一个人在里面泡?她今晚喝了那么多酒,出事了,你们担待得起?”   “泡汤前要沐浴更衣,许是害羞了,公主就将我们一干人等都遣出来了。”   跟在夏侯钰身后的丫鬟叫梅冶,原本是贴身服侍东宫太子妃王妍卿的大丫鬟。   后来太子妃被贬为奴,不需要人服侍了,她这个曾经的贴身丫鬟就被调到这里来看温泉。   梅冶拦不住夏侯钰,他闯进来就看见,西淳莹跟个落汤鸡似地,声嘶力竭唤着他的名,在水里不住扑腾。   夏侯钰几步跳进温泉汤里,长臂一捞就将沉浮在温泉里的人儿圈进怀里。   甫一站定,西淳莹全身就柔弱无骨地偎了过来。   此刻,西淳莹身上仅着一锦茜红明花抹胸,一水红色亵裤,外罩一逶迤白梅蝉翼纱。   抹胸,亵裤都湿透了,贴着肌肤,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个完全,薄纱浮浮漾在水上,让水中仙子的娇媚多了一丝空灵。   如此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让夏侯钰的呼吸都不畅了。   夏侯钰极力压抑着癫狂沸腾,叫嚣要释放的血液,将西淳莹揽进怀里轻拍。   谁知,那蠢女人,竟将白嫩的腿蛇一样圈着他的腰,娇娇滴滴地着黏在他身上,呜呜哭泣。   “钰,钰哥哥。莹儿,莹儿害怕。”   水,滴滴答答,诱人的白光波澜起伏,羞臊的樱红若隐若现,夏侯钰身上窜起一股无名火,炙热地燃烧着,想将身下人儿榨个彻底,将周围的一切烧个殆尽。   再也忍耐不住,夏侯钰俯下身,以嘴撕扯掉碍事的薄纱,隔着肚兜啃噬挺立的蓓蕾,大掌绕到腿间扒开亵裤直直探了进去。   西淳莹受不住如此孟浪的挑逗,倒吸了一口气后,娇滴滴地开口哀求。   “钰哥哥,不要在这里,莹儿不要在这里,回房,我们回房。”   夏侯钰哪里停得下来。   “莹儿乖,让钰哥哥弄会,就一会儿,一会就好。”   可没多久,潺潺的水声就停了,被西淳莹一个喷嚏给吓的。   什么火都被憋回去,蔫了。   夏侯钰将西淳莹从水里捞了出来,帮西淳莹换了套衣服,又拿了件披风将人裹着抱了出来,竟看见西淳烨和他的爱奴还在优哉悠哉地对弈。   “皇姐,刚刚怎么了?皇弟好像听到里头有声响,又不敢贸然进去。妍儿小日子来了,里面湿气重,又见夏侯将军冲进去,也不敢贸然进去。”   这装傻也着实到一定境界了。   “不劳太子殿下挂心。只是夜风天凉,能否麻烦帮煮一碗热姜茶,给莹儿暖暖身。”夏侯钰冷冷道。   “姐夫实在是太见外,今晚在太子府歇息就寝罢,都让人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了。”西淳烨讪笑着。   “不了,末将呆会就将公主送给朝曦宫,大婚之前更要顾忌周全,昨晚夜会之事已经在宫里传得相当离谱了。”   “姐夫尽管放心,宫里头都是些乱嚼舌根的奴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等大婚一过,带着皇姐去往北胡,过个三年五载的,谣言自然也就平息了。”   “西淳皇族,肯让末将带着公主去北胡?”   “公主娇贵,父皇母妃自是不让,况眼下北地不太平,战事连绵,匪寇众多,是个人都想往大魏跑,何况是娇养大的一国长公主。但是,本宫以为,大婚后恩爱夫妻天各一方,总是不妥。届时,本宫可助将军一臂之力。”   “如此,有劳太子殿下了。”   “无妨。也请将军谨记,欠了本宫无数人情,终有一日得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殿下放心,夏侯钰自是不敢相忘。”   夏侯钰冷笑着,等西淳莹喝完姜汤,朝西淳烨深深鞠了一躬,就带着他的人决然走出太子东宫,徒留一个冷硬的背影。   西淳烨,我夏侯钰重生这一世,不是为了给你西淳烨当刀刃的。况且,前世我无奈将莹儿留在夏侯府,你皇族再不济还是大魏的天,却只是袖手旁观,莹儿在夏侯府受尽非人的磨难,你这个亲弟弟却置若罔闻,皇族何其冷血,何其自私,何其混账。就是冲这一点,也无法令我心甘情愿向你臣服。   更不用说,前世莹儿不明不白被毒死,你的嫌疑最大。   况且,大魏名声赫赫战将何其多,看中我夏侯钰无非想釜底抽薪,借力打力,我虽对夏侯王族没感情,但那是生养我的家族,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家族?   置身事外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了,西淳烨你别欺人太甚!   ☆、第十七章 换人   月华如水,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被他拖着走在皇宫内院的小道上。   一大一小的背景重叠着逶迤在地,拖得老长。   西淳烨以为他们会在东宫留宿,没有提前准备步辇,本欲惊动内务府,却被夏侯钰婉拒了,说趁着夜色正好,他们散步回去。   “夏侯将军?”   “嗯?”   西淳莹走路有点轻飘,不时碰到夏侯钰宽厚的背,夏侯钰左手提着灯笼,右手不时将她拢到身侧,以防她磕了碰了。   “将军与本宫初次见面,是何时,于何地?”西淳莹突然问。   “忘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将军一直给本宫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很是稀奇。”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夏侯诀的?”夏侯钰没接话,反而转了个话题。   “五岁吧,本宫被贼人所掳,关在一个小黑屋里三天三夜,是他救了我。”   “哦。”   “那个人,其实,小时候对我很上心。六岁为我爬树摘桂花摔断了腿,七岁为我揍王孙子弟,八岁那年隆冬,不小心掉进御花园的喷泉池里,他逼我喝汤药,是自己一汤匙药,一口蜜饯,一句心肝喂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了。”   西淳莹沉浸在回忆里,压根没察觉,身边的男人黑透了一张脸。   刚刚,在东宫,他也逼她喝姜汤,但只是将那碗汤搁她跟前,让她自己一勺一勺喝掉的。   就算真喝药,他也做不来那么肉麻的事情,那不是他的性格。   西淳莹发现身边的男人突然没了声响,沉吟了半响又问:   “那你呢?什么时候喜欢上本宫的?”   其实,有点好奇,可答案,却让人失望。   “不知道。忘了。”   一阵夜风拂过,西淳莹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喝了姜汤都不能御寒,寒邪还是入了心肺,你这小身板,真是弱不禁风。”夏侯钰说完,将西淳莹拉近了,兀自脱下身上的锦袍,披在西淳莹的身上。   袍子太大,松松垮垮的,风还是呼呼地往里灌。   “算了。”夏侯钰突然蹲下身来,“上来。”   “干嘛?”   “我背你。”   “不,不用了。”   皇宫大道,随时都有丫鬟或护卫走过,西淳莹尴尬地直摆手。   抛开床第间寻欢作乐的记忆,她跟夏侯钰之间,不如她跟夏侯诀般自然亲昵。   毕竟,十几年的朝夕相伴,不是没有分量的。   甚至从本质上说,她和夏侯钰两个人,只是对彼此身体无比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一下又冷了场,西淳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跟夏侯钰说什么。   “不用了,本宫自己走就可以了。”西淳莹又说了一遍,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绕过蹲着的夏侯钰径自走了。   “夏侯诀以前,经常背你吧。”维持着蹲地的姿势,夏侯钰突然冷声问道,   “什么?”西淳莹诧异的转过身来。   却见夏侯钰霍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将她逼到两堵宫墙的衔接口:“十三岁那年,我看见了,他背着你,在夏侯府外那颗梨花树下转圈。你们的样子,很亲昵。”   她被他逼着后退,困进逼仄的角落里,动弹不得之间,身体突然被一股蛮力托高,   来不及惊呼,她的嘴就被他霸道攫住,他的舌粗鲁地撬开她的贝齿,风暴般席卷她嘴里的津液,   她被动应着,紧紧攀着,只有这一刻,他们之间才熟稔契合得如同认识许久的人。   被吻得气息渐渐凌乱,她无力瘫在他身上,   “钰哥哥。不要了,求你。”   只有在亲密接触过后,才肯叫他钰哥哥,不然永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模样。   如一把冰仞,伤人于无形。   他只能一遍遍加深她的身体对他的记忆,却在短暂的欢愉后更加空虚,更加找不到,心的出路。   夏侯钰放下她,又径自蹲下身来,这下,不用他开口,她俯身就揽住了他的脖子。   刚刚,是醋了?所以,才这样对她?   月凝如洗,他们的背影交叠着,晃过一个个宫墙。   “夏侯。。。”   感觉他托着她全身重量的手重重掐了一把,她改口了:   “钰哥哥?”   “嗯?”   。。。   西淳莹觉得氛围不错,应该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什么。”   “对于明天换驸马的结果,期待吗?”夏侯钰突然又问。   他其实想问她,对于驸马换成我,期待吗?你,要我吗?   西淳莹将一张小脸埋在夏侯钰的肩头,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含糊着道:“只要能顺利踹掉夏侯诀就好了。”   夏侯钰的眸瞬间凝成一层尖冰,深不见底。   翌日。朝堂上罕见的肃杀凝重。   北地防务、江南水患、朝中庶务,林林总总,朝中大臣争论得面红耳赤。   绿鄂和红夙两丫头心急如焚,不时到朝曦宫门口驻足张望。   西淳莹却一点都不着急地,继续吃吃喝喝,悠哉得像是没事人一般。   换驸马一事在朝堂上只是走个形式,只差圣御亲赐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见到尚衣监的女官钟莹又来了。   “奉贵妃娘娘懿旨,给公主殿下遴选大婚礼服样式。恭喜公主,贺喜公主,跟夏侯钰将军喜结良缘。”   “成啦?驸马换了?”对于这个结果,绿鄂,红夙雀跃不已。   “绿鄂,红夙,休得放肆。”西淳莹呵斥完两个丫头,又转头对钟莹道:“钟大人,大婚吉服就照宫里头的老规矩办吧,本宫没什么意见。”   “殿下,宫里头繁文缛节甚多,还是得早点拿定主意才好,不然今儿这个想法,明儿这个主意。哪一日又想添上几针图花开富贵,夫妻永睦了,却变着法儿让尚衣监上下数月心血毁于一旦,让奴婢上上下下都不好交差,况且女儿家的婚事还是得慎重,不然驸马人选换了一茬又一茬,对名声也不好。”   绿鄂和红夙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小小的尚衣监女官敢这么跟公主殿下说话?   果然,有怡沁皇贵妃夏侯洇萱在身后撑腰就是不一样。   这钟莹是怡沁皇贵妃的远房表妹,是贵妃的母族亲大舅,徐国公府上的旁系亲戚。   她能进宫,并当上尚衣监的掌事女官,靠的就是怡沁皇贵妃的提携。   怡沁皇贵妃夏侯洇萱是夏侯钰和夏侯诀的姑姑。   她的母族是夏侯一族,外公又是国公府,所以为人难免骄纵些,在整个宫里横行霸道。   夏侯诀嘴甜,这些年来又频繁出入皇宫内院,甚得这皇姑母欢心。   再加上夏侯曦偏宠,夏侯诀母亲魏澜馨虽出身商贾之家,却颇会来事,珠宝、翡翠源源不断地往这皇姑母跟前送。   所以,怡沁皇贵妃心里眼里就只有夏侯诀这个宝贝侄子了。   上次婚服被烧一事,钟莹本来就耿耿于怀,而今看到西淳莹原本指婚给了夏侯诀,却因为半夜爬夏侯钰的床,又变成指婚给夏侯钰,更加火大。   “大胆,一个小小尚衣监女官,敢如此跟本宫说话,来啊,给我掌嘴。”西淳莹也不是好欺负的。   绿鄂,红袖卷起袖子正待上前,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喝:   “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动她。”   来人竟然是怡沁皇贵妃。   那怡沁皇贵妃,媚眼生波,莲步碎柔,却透着几分狠厉果决,一袭若黛色的琉璃裙,繁花似锦地团团簇拥着她走进偏殿。   “钟大人那席话是本宫授意的,本宫正打算找皇上和仁德皇贵妃问问清楚,如此轻贱我夏侯一族是为哪般?弟媳又突然许给大伯,就因为公主半夜爬了我钰儿床吗?难不成公主不知廉耻,我们夏侯一族都得将个荡\妇迎进家门?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西淳莹眼里一簇簇的小火苗,前世也没少被怡沁皇贵妃刁难,今生再见到这个姑母,见她扭曲着一张脸,却突然开心极了。   “儿臣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不用太过激动,夏侯一族家主早晚是我钰哥哥,他已经是我的驸马了。娘娘对本宫如此态度,就不怕今后少了可以依仗的娘家靠山?”   “下贱无耻,还胡言妄语。钰儿怎么会为了你这么个贱妇滞留皇宫?眼下洪珪穷兵黩武扰得北胡草原五部不得安宁,北胡局势一触即发,他不赶紧滚回北地,却耗在这里为婚事奔走,全是因为你这贱人,我钰儿才会不顾家族大业,看我今儿不替他死去的亲娘,替皇家先祖教训你这目无尊长,目无纲纪的长公主。”   说完,怡沁皇贵妃作势就要打,巴掌没下来却被一只手掌给架住了。   “慢着,你有什么资格打我皇儿?”   ☆、第十八章 说客   仁德皇贵妃反手将怡沁皇贵妃给推了一个趔趄。   “本宫的皇儿,还轮不到贵妃教训。倘若行为不端,还有一个母妃管教呢。”   见到来人是仁德皇贵妃,夏侯洇萱气焰更加嚣张了。   “那敢问皇贵妃,公主半夜爬大伯床榻,此等在民间都要浸猪笼的行为,娘娘为何不好生管教,任公主败坏皇族脸面呢?还是,母妃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子功夫迷得皇上五迷三道,霸尽圣宠皇恩,女儿有样学样,将勾栏里那些个服侍男人的手段学了个精通,却忘了凡事讲究个礼法纲纪呢?”   “半夜爬男人床榻?有这事?怡沁皇贵妃可能听到什么子虚乌有的谣言了,皇上下了朝就奔我宫里头来了,这事今儿个夏侯将军在朝堂上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家负荆请罪了。说是思慕长公主已久,在北胡听说公主许给亲弟夏侯诀就忧思过度,连夜赶回汴京,滞留皇宫又发现事情毫无转圜余地,遂心生愤恨,醉酒后劫持并奸污了公主,终酿下大错。”   仁德皇贵妃看着夏侯洇萱不敢置信的脸,心里生出些许痛快,遂又道:“夏侯将军功在社稷,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情有可原。原本西淳长公主与夏侯侍郎两情相悦,已定下百年白首之约,既然夏侯将军为了整个国家在北胡边境浴血搏杀,那我皇家长公主稍作牺牲,以慰忠良,以安民心,以护家国,倒也没什么不可。”   “你,你们,好啊,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如此之高,本宫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怡沁皇贵妃说完再不作停留,直接拂袖而去。   仁德皇贵妃的话却让西淳莹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竟然这样说,竟然将所有的脏水全揽到自己身上?   那以后,顶着个奸污公主,夺兄弟之妻的名声,在整个官场同僚面前,他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莹儿,莹儿,莹儿。”仁德皇贵妃叫了西淳莹很多声,她都没有回魂,无奈只得重重掐她的手。   “很震惊是吗?夏侯将军为你做的这一切,连母妃都深深被撼动。太不容易了。”   仁德皇贵妃拉过皇长女坐于软塌上,笑着说:“皇儿跟夏侯将军的婚事算是尘埃落定,圆满落幕了。大婚筹备母妃亲自抓,皇儿尽管放心好,夏侯将军忙于北地庶务,不日将启程回北胡,大婚得抓紧推进了,还好先头你跟夏侯诀的婚约,已经将各种杂事推进得七七八八了。”   见皇儿羞涩得一直低垂着头,仁德皇贵妃将女儿的手牵过来,细细拿捏在手心里。   “莹儿啊。民间都说,出嫁从夫。这嫁给夏侯钰,单凭他对你的这一份心,母妃是一百个放心。但是往后过日子,不能单靠着他对你的这份心。你们之间的障碍还有很多,譬如夏侯府,就算你再怎么排斥抵触,你都不得不去接触;又譬如北胡,北胡荒凉,近年又一直在战乱,父皇母妃是真舍不得让你跟夏侯钰去那种地方吃苦。”   “所以,莹儿,趁大婚这段时间,好好想清楚,你要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如若你婚后依然想住在皇宫,我想夏侯钰是会依你的,大不了让夏侯钰多往返来回;但是,大婚过后,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至少得在夏侯府呆上一个月,夏侯钰不在府上,你跟那一屋子牛鬼蛇神呆一起,可万事要小心周全了。特别是夏侯诀,这个人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   仁德皇贵妃又唠叨了许久,突然拿出一个锦盒,神神秘秘地说,是要给自己宝贝闺女出嫁的压箱宝。   可当那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西淳莹直接傻眼了,那是个银镯,通体波浪型的流纹,上头两端各缀以皓月繁星。   竟然与夏侯钰给她的星月镯如此之像。   不同的是,这个镯子的皓月与繁星之间,有一个眼泪状的豁口。   “这个,叫樱洛镯。相传是远古神物,是流黎山狼王洞入口石壁的钥匙,母妃先祖因缘偶尔得之后,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母妃今儿拿出来,让它保佑皇儿,特别是夏侯钰平安顺遂。当然,只是个传说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樱洛镯也没瞧见有什么通天的神奇。”   樱洛竟然是个银镯?夏侯钰不是说,是种植物?   星月镯和樱洛镯又有何关联?为何这两个镯子会如此之像。   而且,又是狼王洞?   “母妃,这个眼泪状的空缺,之前就一直是这样的吗?”   “不是,据本宫的外祖说,这个空缺,原先镶嵌着一个褐色的琥珀。”   此后,西淳莹经常将两只镯子拿出来细细比对,竟也没瞧出什么神奇,也就不了了之了。   几日后,很意外地,西淳莹的朝曦宫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夏侯诀的母亲,魏澜馨。   这魏澜馨长得娇媚自是不用说。   四十几岁的人了,仍青涩得如同含苞待放的少女,所到之处,摇曳着丝丝缕缕罂粟花的香气。   这个女人身上,有股子能迷人心神的劲儿。   “民妇,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起吧。夏侯夫人不用如此客气。此前到府上叨唠,承蒙夫人关照。”   与魏澜馨面对面坐着,西淳莹看着这笑里藏刀的一张脸,顿觉好笑。   其实上辈子没嫁给夏侯诀之前,西淳莹也满怀憧憬想过跟夏侯诀的母亲,未来的婆婆搞好关系的,甚至将姿态放得很低。   等到她被夏侯钰强占后,整个夏侯府开始说她的闲话时,这个魏澜馨还安慰过她几回。   那时候她太需要支撑,魏澜馨雪中送炭的安慰让她开始变着法子讨好她,从皇家带过去的嫁妆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流入到魏澜馨手中。   等到她再也没有东西可送的时候,魏澜馨也彻底暴露出了她贪婪的本来面目。   一直认定夏侯钰独宠着她,一定能从她身上捞到什么好处,起先还只是隐晦地暗示,后来直接上门要东西,要不到的话,对她的凌、辱,甚至比从前诋毁她,辱骂她的人更凶残,更下流。   “公主殿下,知道了您跟夏侯钰的婚事,诀儿就一病不起,心痛难忍,他独独守着你一个人,虽然犯了一些错,但也是那么下贱蹄子勾引的。诀儿跟公主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那么多年的情分怎能说断就断呢?”   说到这里,魏澜馨很伺机地,抹了几滴眼泪。   “这个,夏侯夫人不用太过忧虑。本宫也实属无奈啊,身子被夏侯钰给奸污了,断不能一女侍二夫吧,况且夏侯钰也不准的。至于诀哥哥,过几日就会好的,烟花柳巷里再厮混一阵子定能将本宫忘了吧。”   “公主殿下这话说的,是不肯给诀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还是压根就将我儿如敝屣般遗弃了,找更高的墙头去攀了?夏侯钰,哼,夏侯钰是能力非凡,但在战场上厮杀,终日拿命相搏,脑袋时刻系在刀柄上,又哪里好了?对女人来说,嫁人还是要找个安稳点的好,诀儿是花心点,但总比时刻提心吊胆当寡妇强吧?”   “夏侯夫人,本宫已经跟夏侯钰有了夫妻之实,诀哥哥也不在意吗?还是,左右他娶本宫不过娶一个在夏侯一族安稳当米虫的筹码而已?”   “公主殿下。民妇是为你好,苦口婆心说这么多,殿下看不到丁点真心吗?殿下自小跟诀儿亲近,民妇拿你当自家女儿疼爱啊。”   “夏侯夫人,您是诀哥哥的母亲,我当您是个长辈。不过,女儿疼爱什么的就逾举了,怎么说,我都是大魏长公主。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攀亲带故的。”   魏澜馨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还是以前缠着她儿子夏侯诀的跟屁虫吗?看来,痴缠他儿子的傻瓜公主是真不见了。   见多说无益,她慌乱跪安离宫了。临行前,她又跟西淳莹说,夏侯老夫人甚是想念公主殿下,眼下公主殿下跟夏侯钰的婚事近了,按理该到夏侯府知会一下老祖宗的。   魏澜馨心里还想着最后一搏。   这个公主对她儿子的前程太重要了,就像“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   最近夏侯诀皇宫进不来了,为防止西淳莹跟夏侯钰的婚事生变,皇族对夏侯诀严防死守,就怕这个长公主对他的感情死灰复燃。   既然这样,就让公主出宫去见她儿子吧。   ☆、第十九章 出宫   这天,西淳莹遵照仁德皇贵妃的嘱咐,以孙媳妇的身份,出宫拜见夏侯府老祖宗。   仁德皇贵妃交代说,驸马换了,夏侯府上下必然不待见她,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嫁过去前总是得先拜下码头,找个庇护。   没人比夏侯府老祖宗更加合适了。   眼下她又自己开了口,那再好不过了。遂收拾了一箱子的珠宝玉器让西淳莹当成见面礼带过去。   “母妃,夏侯府的聘礼连个歪瓜裂枣都没见呢,本宫干嘛还上赶着给他们送东西去?而且,夏侯府拿了我江南鱼米之地还不够吗?”   “你这孩子懂个什么?你先后许给夏侯两兄弟本就落人口实,虽然夏侯将军一席话勉强堵住了乱嚼舌根人的嘴,但夏侯府上的人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是皇家公主,自是不必跟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但逢年过节总还是要打上照面的,拿些钱财让皇儿少受点气,母妃觉得值。”   西淳莹见拗不过母妃,也只能作罢,没地撒气的她在心里将夏侯钰又骂了一通。   从皇宫到夏侯府要经过御龙井,这口井坐落在祭龙王的应时宫,和祭奠云神的凝和庙之间。   大魏汴京设有九坛八庙,根据二十四节气轮番祭祀龙王、风、云、雷、城隍、土地、山神、太岁。   皇家设坛官致祭,每年遭遇旱、涝天象时,皇帝还要派亲近大臣前往拈香祈雨或祈晴,待上天赐福后,再派亲近大臣去报谢。   这几日,因为江南水患,祭坛香火鼎盛,祷祀用的三牲甚至还没收。   车行到御龙井。西淳莹突然就认出来了,井口往皇宫方向延伸的那条街,是五岁那年她被夏侯诀所救的那条街。   鬼使神差地,她让车夫停了车。   这条街也叫“御街”,是直通皇宫的一条街道。   鲜有市井小贩会在这里摆摊贩卖,因为没有平民敢来这里,整条街几乎都是售卖珠宝玉器、古董字画、或者皇家贡品的商铺。   所以,角落里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就显得尤为刺眼。   “卖糖葫芦耶。酸甜好吃的糖葫芦耶。”   普通的糖葫芦,普通的小货郎,却显得尤其诡异。   “小哥,给我一串糖葫芦。”   西淳莹嗜甜,每次跟夏侯诀出宫游玩,这糖葫芦都是必买的。   “好咧。”   小货郎转身去摘糖葫芦,却突然被一股凌厉的刀锋逼退了丈余。   “你没脑子吗?”夏侯钰怒斥。   “你怎么来了?”突然出现的夏侯钰让西淳莹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果不其然。   卖糖葫芦的小货郎突然高高跃至商铺屋顶上,还没看清,一条白练凌空而来,劈头朝着他们的面门横飞而来。   有刺客。   夏侯钰一手揽着西淳莹,一手仗剑击退各路狙击,一路刀光剑影中,他的手始终温柔却又执拗地将她护在身后,脸上却如万载不化的寒冰,擒着嗜血的杀气。   “说,你们是受谁人驱使?为何要皇家长公主性命?”   “北地战乱,江南水患,民不聊生,西淳皇族却束手无策,只知祈天求福,国祚将尽,天道无情,我们只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   领头的黑衣人负手而立,说出来的话大公无私。   “战斗力彪悍,武器类别众多,协调性、机动性、作战能力都非常强。更不用说你们一招一式都带着神秘杀手组织‘无影门’的痕迹,说吧,谁出重金要西淳长公主的命?”   “既然被识破了,我们也就不隐瞒了。夏侯将军,金主并没有要你的命,识相点不要参合进来,不然别怪我们刀下无情。”   “那你的金主一定忘了告诉你,你们的猎物,就是区区在下的命。”   “如此,只能得罪了。”   又一阵厮杀混战过后,看着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刺客,夏侯钰杀红了眼,仓皇说了声走。   西淳莹却坚持要去拿早被摔在地上,并被踩烂了的东西。   “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西淳莹心里滑过一丝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很重要的感觉。   “走,还管什么糖葫芦?”一波接一波顶尖杀手涌来,拖着个累赘,夏侯钰饶是再强大也快坚持不住了。   “可是,钰哥哥,让我摸一下,那个糖葫芦,它。。”紧要关头,西淳莹却突然变得异常固执。   “莹儿,听话,这条街没有卖什么糖葫芦。钰哥哥去后面那条街给你买,来回只要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先安全撤离,好吗?”   夏侯钰说完这话,西淳莹却当场愣住了,然后又开始头疼欲裂。   被杀手狙击着,他们一路且打且退来到了城郊。   这时候,皇城内守卫的官兵才闻风而动,后知后觉地追了过来,刺客被冲溃后四下逃散。   而隐身藏匿于城郊山坡洞中的两人却还浑然不知。   眼见暮色渐四笼,夏侯钰升起了一堆篝火,又下河抓了几条鱼烤给西淳莹吃。   山里的风强劲,夜风中还夹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让西淳莹还没好利索的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夏侯钰脱下身上的锦袍给西淳莹穿,见她还缩着脖子就将人抱在他怀里,撕着烤鱼的肉一点点喂进她嘴里。   “好苦,一股烟熏的味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有得吃就不错了,凑合着果腹吧。”   一听这话,西淳莹翻白眼了。   如若是夏侯诀,那肯定说,莹儿乖,为了诀哥哥也要吃几口,不然饿着肚子让哥哥心疼死。   西淳莹是被夏侯诀的甜言蜜语泡大的,对于夏侯钰这种说话方式很不适应。   哼,难得这么好的气氛,一点都不浪漫。   心里气鼓鼓的她突然就想捉弄一下夏侯钰。   当夏侯钰又撕下一片鱼肉喂进她嘴里的时候,她故意不小心咬住了他的手指,又故意用丁香小舌无意地舔了一下他粗粝的指腹。   夏侯钰的脸噌地一下全红透了,全身跟过电似地慌乱抽出自己的手指,整个人的背僵直了往后扯,连带着将怀里的可人儿直直摔了出去。   西淳莹被夏侯钰重重抛在了地上,摔得屁股疼,心里却乐开了花。   “啊,夏侯将军,不好意思,本宫想着那伙刺客不知是何来历,一时不查,给本宫看看,咬伤了没有?”   “公主自己吃吧,我再去拾点干柴来,火快灭了。”   夏侯钰豁地站起身来,脸越来越红,信步往洞口走去,几欲落荒而逃。   “钰哥哥,你几时回来?”   “我去去很快就回。要弄点干柴,还要再弄点能当艾叶熏的草,山里蚊虫蛇蚁多,你晚上才能睡个好觉。”   西淳莹揉着摔疼的屁股踉跄着追了上去,使坏样紧紧揽住了那人宽厚的背,故意娇滴滴地嗔到:“钰哥哥不要走,莹儿一个人害怕,还有你刚刚摔疼我了,屁股好痛,要不,你帮我揉揉?”   重生那么多世,夏侯钰哪见过这阵仗?以前都是他在身后苦苦望着她,她眼里心里从来只有夏侯诀一个人,他一世世眼睁睁看着她嫁人,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承欢,看她受不了负心汉的背弃,最后在夏侯诀的再纳妾之日,以一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上一世是个意外,他为了帮她摆脱诅咒一世世孤独轮回,情深成执念,执念成心魔,他被欲望蛊惑着向她伸出自己的魔爪,让她彻彻底底成为自己的人。   可她的心,依然是夏侯诀的。   在他身下,永远跟个活死人一样。   他才知道,强迫了她,伤得最深的却还是自己。他时而渴盼着她能回头看到为她只剩下一腔孤勇的自己,时而却又想将自己更深更远地藏起来,藏到一个她永远够不着的地方。   可这一世重生后的她,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也越来越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钰哥哥?”西淳莹又故意娇憨地喊了一声。     人却在夏侯钰的身后窃笑不已。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夏侯钰很快转身,粗鲁地将身后人儿圈入怀中,掠夺的吻在越圈越紧的桎梏中不断加深,他整个人的躯干被拉成一张满弓,身躯上的血肉却化成密密缠绕的柔韧蛛网,呼吸和血液间都带着浓重的掠夺,似乎要连皮带肉将她整个人囫囵吞下,一点骨头渣子也不留。   西淳莹被迫承受着他不断压迫过来的重量和意乱情迷的深吻,心跳得厉害,整个人头昏脑胀。   她已经后悔跟他开这个玩笑了。   ☆、第二十章 僵局   啪,啪,啪。   西淳莹用尽全身力气将夏侯钰推了出去,又用尽全身力气赏了夏侯钰三个巴掌。   夏侯钰吓到西淳莹了。   “诀哥哥不会这样的,不由分说就强亲,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玩物?”   类似的恶作剧过后,夏侯诀肯定会说,好啊,你个调皮的小妮子,敢耍你诀哥哥,简直就是皮痒了,欠收拾。   然后,两个低龄儿童,就这样你追我赶着,玩起了扮猪吃老虎的游戏。   不是这样的,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将人掳过来,吻得七荤八素,喘不过气来。   却在吻完后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彼此。   然后一直恶性循环下去。   “可惜我不是夏侯诀,没他甜言蜜语讨你欢心。可是,你给记住,你的驸马是我,已经不是夏侯诀了。”   一听西淳莹又提夏侯诀,夏侯钰额上青筋暴露,整个人冲动又暴躁,他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   “夏侯钰,你王八蛋。”   倔脾气一上来,西淳莹捡起山洞里的杂草枯枝统统丢了过去。   夏侯钰就这样任她闹任她丢。   “公主呆在洞里不要乱跑,我出去找点枯枝藤条。”夏侯钰的脸肿了,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转身匆匆离开。   西淳莹将夏侯钰的锦袍裹紧了,那人的味道充斥鼻腔,等冷静下来,这个人还是让她安心的。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调整自己的心态,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会变化的。   她原本还想着,如果跟夏侯钰在一起不会莫名的压抑,烦躁,心乱,而是能像夏侯诀一样轻松,愉悦,自在,那她就给夏侯钰一次机会。   就不去偷他那封信了,也不帮着西淳烨诱逼他在自己和家族之间做选择,再伺机一脚踹开。   可结果,让人沮丧。   很快,夏侯钰又拾了好多干柴回来。   火烧得更旺了。   等夏侯钰坐下来,西淳莹也靠过去烤起火来。   四周寂静无声,尴尬在蔓延。   西淳莹闷声不响地,等着夏侯钰开口。   夏侯钰抬眼觑了觑她,开口道:“外面好冷,还好有个山洞,能取暖,不然晚上估计得冻坏了。”   “嗯。是啊,山里肯定更冷的。”   “忘了带毛裘披风出来了。你,身上穿着的,够暖吗?”   “够了,在火边烤着,应该不会着凉的。”   “你不问我,就穿了件单衣出去,不冷吗?”   “诀哥哥腊月天里还穿着件单衣去给我刨雪堆雪人呢,你这个算什么?”   “诀哥哥,诀哥哥,西淳莹,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到这个人?”   夏侯钰一把扔掉手中拨火用的树枝,她一直在挑战他的耐力,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西淳莹噤声了,两个人开始陷入各自的沉默。   “莹儿,过来。”   良久,夏侯钰突然哑着声音唤,西淳莹顺从地走了过去,还没站定,人就被他蛮横地拖进了怀里。   他又吻她了,又摸又揉又掐。   急欲验证什么似的,夏侯钰满意地看着西淳莹在自己的逗弄下脸颊、耳廓、双唇渐渐染上了一层绯红。   好似一片风中残叶,被欲望驱使着忽起忽落,紧要处,西淳莹白嫩的小手甚至主动攀上了夏侯钰的肩。   良久后,夏侯钰抱着娇喘不已的西淳莹说:   “不要在我面前提夏侯诀,就算搁在心里腐烂,也不要对我提,我不想听。”   不想听?西淳莹恨恨地笑了,她今天终于见识到夏侯钰脾气暴躁的一面了,夏侯诀从来不会这样的,不管她耍多少小性子,不管她怎样无理取闹,都一直一直骄纵着她。   只是后来才变了,可是夏侯钰,现在就开始变了。   稍微给点好脸色就以为拿捏住她了,哼,想得美。   “莹儿,你。。”   嗯?   夏侯钰再度开口的时候,很多话题就这样从喉头滚了过去。   跟她聊他缺席的时光?可是,不管怎么聊,都会提到夏侯诀。   跟她聊女儿家的心事?可是,他一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   跟她聊天下大势,宫廷秘闻?可是,她肯定没兴趣的了。   “莹儿,你去过北胡吗?”   “没去过,那边不太平,洪珪掳了好多少女给他的部下享乐。”   “嗯。你不知道吧,北胡其实很美。有终年不化的皑皑雪山,这个时候,流黎山上还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拉坦多山上有一整片的梅花。”   夏侯钰陷入了回忆,他没发现枕在他怀里的西淳莹已经沉沉睡去。   西淳莹压根无心听夏侯钰说什么北胡,在心里盘算完弄死夏侯钰九百九十九招,身心极为舒畅的她在夏侯钰怀里找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很快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夏侯钰兀自叹了口气,将她圈紧了,又调整下姿势,让她整个人睡得更为舒服。   可怜那天晚上,夏侯钰就这样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夜未眼。   翌日,两人一起回了夏侯府。   夏侯府的老祖宗率府内各房出府相迎,却独独少了侯府当家人夏侯曦。   西淳莹未来的公公。   夏侯府人丁兴旺,为瞧夏侯一族冉冉升起的“新星”夏侯钰的媳妇,各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将夏侯府的偏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西淳莹从偏厅里那些人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眉来眼去”中瞧出点讥讽的味道。   “老祖宗,各位长辈。本来大婚前,没过门的新媳妇是不好抛头露面的。父皇母妃让我来看看老祖宗,不当之处,多担待。初次见面,给大家备了点薄礼,不成敬意,望笑纳。”   众人阳奉阴违地收着礼物,嘻嘻哈哈说着“公主殿下真大方啊”,“跟咱家钰儿真是般配啊”,“小俩口感情真好,天造地设的一对”之类言不由衷的话。   直到。   “公主殿下,你现在到底是诀儿的媳妇,还是钰儿的媳妇啊?怎么一会弟弟的媳妇,一会哥哥的媳妇。二房现在是抱皇家大腿抱上瘾了,兄弟俩轮流当驸马?这算什么事?真是天下第一奇闻。”   最尴尬的问题,还是被三房的一个挑事的刺头问了出来。   说话的,是三房一个腿有残疾,终日在轮椅中度日的老头,在兄弟辈分中排行第三,却是个妾室生的儿子,叫夏侯轩。   因为小时候出府被贼人掳后高度致残,没有妻妾子嗣,为人乖张怪癖。   偏厅里一下就沉寂了。   “将是我夏侯钰明媒正娶进家门的唯一妻室,也将是整个夏侯府的当家主母,怎么,三叔有问题?”夏侯钰冷声道。   “哪敢,钰儿好生霸气,公主殿下有福了。”在夏侯钰的威压中,夏侯轩看都没看他,径自从鼻孔里哼气。   “对了,公主殿下,这嫁进来之后,您是入住夏侯府呢?还是在皇宫开辟驸马府呢?还是,跟钰儿去北胡呢?”三房一个姨娘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姨娘又“咦”了一声,这之前府里大婚筹办的可都是魏姨娘,这钰儿亲娘早死了八百年了,难不成让夏侯当家主母,咱兰陵郡主来办?这也得她乐意啊。   又一好事者阴阳怪气地道:肖姨娘说笑了,兰陵郡主怎会不乐意,让她脸上有光的儿子,又娶了咱皇家长公主呢。   二房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继续道:是,钰儿真是争气啊,比兰陵郡主自个的亲儿子都争气,不说以后夏侯王的爵位只能传给他了吧。   这侯府里的女人,一个个绵里藏针,说出来的话够挑拨出无数是非了。   兰陵郡主,还有魏澜馨也在当场,全都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老祖宗发话了,你们这一个个的,有那闲功夫嚼舌根争长短,莫不如多去做些女红绣面,打发漫漫时日。   夏侯府老祖宗一直留公主在府中用膳,被西淳莹推脱掉了。   走到侯府门口,却遇到了夏侯诀。   他胡子拉碴,醉酒醉得不醒人事,嘴里不住唤着西淳莹的小名。   “莹儿,莹儿,诀哥哥知道错了,诀哥哥以后再也不敢了。”   “莹儿,莹儿,你为什么这么对诀哥哥?你怎么忍心这么对诀哥哥?”   等到西淳莹和夏侯钰打他身边经过,他突然快步冲过来,将西淳莹紧紧抱在怀里。   “莹儿,你来看我吗?来看诀哥哥吗?”说完,就直想往西淳莹脸上亲去,却被夏侯钰一掌给推了出去。   “夏侯诀,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夏侯钰一把将人拽到他身后,却看到西淳莹突然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夏侯诀,虚虚地抓着夏侯诀的衣袖子,悲呛道:   “诀哥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第二十一章 阴谋   “莹儿,诀哥哥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夏侯诀掬一把心酸泪,想再度将西淳莹揽进怀里,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诀哥哥,莹儿已是你大哥夏侯钰的妻,是你的大嫂了,人言可畏。”   “莹儿,就不能再给诀哥哥一次机会吗?”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这两人何其熟悉彼此的一举一动。   譬如此刻,他们各怀鬼胎,虚与委蛇,还能浓情蜜意得像一对生离死别的爱侣。   夏侯钰冷冷看着两人,转身出府,面无表情。   如此,西淳莹傻眼了?   夏侯钰走了?就这样走了?都不醋一醋就走了?   夏侯诀在耳边咕噜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她蹲下身来,在夏侯府大门外哭得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最后,连夏侯诀都被她哭烦走掉了。   “殿下,莫哭了,这人来人往的,左右让人笑话。”一着素色长袍的夫人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方帕子。   西淳莹拿过那帕子擦干眼泪,又擤了鼻涕。   “要不这样,殿下随老身进府喝杯热茶吧。”   西淳莹知道这人,多年被夏侯曦冷落慢待,已一心吃斋向佛的侧室李婕兮,夏侯昊的母亲。   如果说整个夏侯府,让夏侯钰还顾念丁点亲情的,就这李婕兮和夏侯昊母子了。   夏侯钰跟一母同胞的妹妹夏侯芯是通房丫头所出,生夏侯芯那年,生母血崩而死,兄妹俩后来被抱给夏侯曦的正室夫人,养在侯府女主人兰凌燕名下。   魏澜馨还没进府前,夏侯曦也是混迹花丛,风流成性的人。李婕兮一度也得宠过一段时日,在夏侯府份位不低。   但后来,她为了夏侯钰兄妹得罪魏澜馨,一直被魏澜馨打压排挤,夏侯曦却不分青红皂白偏袒魏澜馨,渐渐也就心灰意冷了。   “殿下,在府外哭得跟泪人似的,哭什么呢?”   “夫人如何称呼?”   “老身是侯爷的妾室,姓李,你就随他们叫我李夫人吧。老身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了,殿下跟钰儿闹别扭,故意刺激他,是也不是?”   西淳莹羞红了脸,李婕兮素是个心直口快的,但也不是没有半分心计,前世整个夏侯府欺辱她们时,她暗中诸多帮衬,屡次提点,让西淳莹残留了几分好感。   “殿下,这男人啊,莫要刺激,一刺激就找别个相好的去了,府里的男人,多的是狐媚子想往他们身下钻;况,府中人多口杂,公主跟诀儿有过婚约,现又要跟钰儿成亲,如若刺激过了头让两个男人为你打了起来,这不坐实了祸水等等谣言了。女儿家还是循规蹈矩的好,老身清心向道之人,看钰儿紧张你,爱乌及乌多嘴了,殿下莫怪。”   “夫人一番好意,本宫心领了,今儿个是闹得过了,该骂。”   “殿下是个实诚的孩子,跟钰儿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   “嗯。”   与李婕兮夫人又闲聊了一阵,西淳莹告辞回宫,快走到大门口突然被人从身后掩住了口鼻,鼻子里窜进了什么怪味,她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感觉走过无数的回廊,出了侯府偏门,被塞进了一顶软轿,又被抬拉进一座废弃的阁楼,最后被扔在一张破床上。   床前,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在交谈着什么。   “母亲,为什么弄到这种荒郊野外?也不找个好点的地方。”   “你个混小子,父王交代的事,尽管办就是,问那么多为什么。”   “母亲,呆会夏侯钰会不会打断我一条腿?”   “不会,他呆会被这娇公主缠得哪都去不了,还怎么打断你的腿?”   “母亲,下的剂量大一点。嘿嘿,夏侯钰,看这次不爽死你。”   很快,西淳莹又被灌着喝了参过东西的水。   那两个人走后半个时辰左右,西淳莹浑身开始燥热。   那个男的声音,西淳莹无熟悉,是夏侯诀,他们给自己喝的东西,应该也不难猜。   只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钰哥哥,你在哪里?   此刻,夏侯钰在离西淳莹一千公里以外的汴京城通州县内。   前晚接到密报,夏侯府精武营近日频繁调兵遣将,似乎要干什么大事。   换驸马一事如此顺利,不像夏侯曦的作风。   夏侯钰原本以为,为了阻止他与西淳皇族结亲,夏侯曦会动西淳莹。   一直暗中盯梢,可杀手却是“无影门”的人。   北胡驻地的青羽军近来也动作频频,让人反而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夏侯曦到底想干什么呢?   “将军,夏侯昊将军接到侯爷的命令,让大军开拔深入流黎山腹地,并试图与洪珪取得联系。夏侯昊将军让您即刻返回漠北。”   “将军,诸葛先生发来一封密函,夏侯王夏侯曦透出消息要与洪珪结盟,洪珪扬言要瓮中捉鳖,取将军项上人头促进与草原五部的盟约,诸葛先生恐怕事情继续恶化,让您即刻返回漠北。”   “将军。。。。”   青羽军副将一个接一个来报信,都让他北胡,可是大婚还没定下来,他如何回北胡?   回去前,至少先安顿好莹儿。   “夏侯钰,西淳莹在我手上,如果不想她被人□□后弃尸荒野,即刻赶到西山县五矛村黄岭坡来。”   一道飞刀破空而来,堪堪被夏侯钰两指接住,飞刀上绑了一封信,字迹潦草。   “将军。。。”   等副将们反应过来,战马已经离弦的弓箭一样奔了出去,一路尘土飞扬,空余一阵马蹄响。   等夏侯钰赶到的时候,西淳莹整个人染上了一层潮红,眼神迷离,四肢软绵,却还强撑着挥舞手中的一把刃。   夏侯钰拧着眉靠近床边,那刃就直直朝他砍了过来。   “谁,走开。”   “莹儿。”   “钰哥哥。”   一听到夏侯钰的声音,她整个人立即缠了过来,直直的咬上了他的脖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压制住身体里躁动的血液。   止不住的痒在身体里蔓延,西淳莹紧紧攀着夏侯钰,无声地一直流泪,夏侯钰叹了口气,手缓缓抚过她周身,他的指腹带着微凉和粗糙,异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一阵阵颤栗。   “钰哥哥,莹儿难受。”   眼底布满氤氲雾气,半梦半醒的模样如同醉了一般,夏侯钰一个挺身,就着贴合的姿势强势贯穿!   无奈一声叹息,他圈紧她的身子,以霸道又深沉的占有,让两人完全合而为一。   四更天,两个人各占着床的一边。   中间隔着一丈宽,就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在那么亲密之后,那个沟壑更加突兀地显现了出来。   “将军,不好了,大魏,变天了。”   一匹快马疾疾而来。   马上的人推开层层守卫的阻拦,全然不顾里头的动静,硬闯了进来。   “站住,什么事,就在那说。”   夏侯钰将西淳莹掩到身后。   “禀将军,侯爷四更天率精武营的五百死侍入宫行刺,陛下,薨了。”   “什么?”   夏侯钰惊起,匆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几步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莹儿,你待会哪也不准去,待会暗哨送你去我的别苑。”   西淳莹脑子完全懵了,徒然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嚎啕出声。   “父皇已经....”   一声声凄厉的哭喊盘旋在废屋上头,久久不散。      ☆、第二十二章 哗变   大魏元明帝八年腊月,皇帝西淳枫急症驾崩,传遗诏废黜西淳烨太子之位,改立怡沁皇贵妃幼儿西淳泓熠为帝,夏侯曦为摄政王扶政。   当晚,太子西淳烨携家眷仓惶离宫,去向不明。   皇帝骤崩,改立太子疑窦重重,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然先帝遗昭帝印赫赫生威,诏书又出自正当程序,就算真有人为仿冒痕迹,忌惮夏侯一族的威压,一众朝臣大部分也只能装聋作哑。   但也有气节不移,铮铮铁骨屹于朝堂,咒骂夏侯一族狼子野心的,被代理朝政的夏侯王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大狱,血溅三尺斩台后,一众朝臣噤若寒蝉。   七日后皇帝出殡,小皇帝于灵柩前宣布即位,改年号为元寿,除大赦天下,开国库赈灾外,颁首道诏书封夏侯曦为摄政王,封夏侯钰为兵马大元帅。   诏曰,先帝毕生为国操劳,于葵丑龙驭殡天,依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先帝托孤于诸侯王夏侯曦,辅幼帝于危难,全权代理朝政;驸马夏侯钰多年战功卓著,掌天下兵马调统。   当时,夏侯曦策反了皇庭禁卫军,对外又放出消息,夏侯钰与北胡洪珪达成盟约,早已渗透并吞下了洪珪的全部兵力,青羽军一下由几十万发展至数百万。   各路诸侯王、朝廷多地驻军全部按兵不动,嘴上承认篡权者,心中都在质疑小皇帝的正统合法性,将领心中对夏侯曦嗤之以鼻,表面上向夏侯一族俯首称臣而已。   从朝廷到民间,流言日盛,人心惶惶,市井中开始有人痛骂狗贼夏侯钰弑君□□,与臭名昭著的洪珪沆瀣一气,夏侯钰多年戍边累积的功勋威望成过往云烟。   谄媚小人趋之若鹜登夏侯门,夏侯府内整日莺歌燕舞,异常奢靡,夏侯曦穷极手段笼络安抚一众朝臣,各种美姬佳肴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没人知道,夏侯曦一直在等夏侯钰,他已经将这个儿子逼上谋逆之路,全天下都知道小皇帝只是个傀儡,夏侯曦为夏侯钰造了一个金銮宝座,就盼着他回来共襄盛举,共守繁华。   一日等不到夏侯钰,他一日不知这海市蜃楼般的滔天富贵,能维持多久。   可是,夏侯家族百年才出了个夏侯钰,他甘愿拿整个族人的性命去赌。   他也想赌一赌,夏侯一族四百余口人命,与西淳莹长相厮守,对于夏侯钰来说,两者间孰轻孰重?   不过,这个皇族长公主到底去哪了?又有什么神通?任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出来?   其实,那日之后,夏侯曦派出多路人马寻找西淳莹,却都无功而返,西淳莹跟他弟西淳烨一样,突然人间蒸发了。   此刻,在汴京城郊一座府邸里,西淳莹一身孝服,头上别着一朵纯白的绢花,朝着皇城的方向拜了三拜。   “父皇,孩儿不孝,无法送您出殡,您放心,皇儿即便没有能力手刃仇敌,也一定想办法找到烨儿,让他登上九五帝尊,拿回被别人觊觎并强占的东西。”   西淳莹人在夏侯钰的别苑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地严密看管起来,想要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即使出去了,又如何找到西淳烨?   她的心却早已飞出去了,她只知道父皇薨了,太子下落不明,没有消息来源,她就像一只被夏侯钰养在囚笼中的金丝雀。   夏侯钰自那天后就不见了,西淳莹不确定他是不是去了北胡,她近来忧思过度一直失眠,朝屋里头的一个粗使婆子,两个丫鬟发过好几次脾气。   这些人都是临时买来的伺候她的,私底下也没人特意交代过她的身份,还以为她是夏侯钰养在外头,见不得人的姨娘,对她也不大恭敬。   “怎么搞的?夫人,您又穿成这样,一身素缟,满脸丧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姘头,真是晦气。”   “滚。”   “呦,我的娘呦。夫人真的上点心吧,就靠这张脸留住男人呢,多打扮,多笑多撒娇,才能让您的金主多光顾。您看,自从您住进来以后,大爷就没露过面呢,世道不容易啊,你也争点气,我们这些下人还指望着在您这喝口汤了。”   “给我滚,统统都滚,没听到吗?”   见老婆子唠叨个不停,西淳莹将桌上刚送过来的菜饭全部掀翻,让老婆子心疼不已,边收拾边骂,   “夫人啊,您犯得着跟饭菜,跟自个的肚皮置气吗?就算真是被强占的,要撒气也要等大爷回来撒啊,现在就得吃饱饱的,才有力气寻死觅活啊。”   老婆子还嘀咕着,一丫头跑进来说:   “夫人,大爷回来了。”   夏侯钰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屋子残羹冷炙被撒得到处都是。   他走过来,直接将人抱起来,直直往浴房走去。   “夏侯钰,放我下来,你个混蛋,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烨儿,定要让你们夏侯一族为我父皇偿命。”   “听说你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   夏侯钰的眼眸掠过她全身,又凑近了全身从上到下嗅了个遍。   “你几天没沐浴了?全身一股怪味。”   “夏侯钰,你有种现在就弄死我,西淳皇族跟夏侯王侯有不共戴天之仇,从今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西淳莹狠话还没说完,唇就被那人给给攫住了,夏侯钰霸道地,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莹儿,我说过,你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这一点,无论何时何事都不会改变。”   西淳莹差点就融化在夏侯钰的吻里,她的身体沉溺在夏侯钰的爱抚里,她的心却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鞭挞着。   父皇,您死不瞑目,皇儿却在仇人之子的身下承欢。   父皇,皇儿下贱,皇儿无能。   夏侯钰,都是因为你,只要你死了,我再不用挣扎在西淳皇族与夏侯王族之间了。   她悄悄摸出了藏在身上的短刀,朝夏侯钰的脖子上刺了下去。   血,刺啦一下,划出一道锐利的伤口。   “莹儿,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是,上一世,我无时无刻不想一刀割掉你的喉咙,不想一把火将你烧成灰烬,夏侯钰,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来纠缠我?”   “原来,你那么恨我,我以为今生,至少有些东西已经不同。”   命运纠葛沉浮,最终她还是对他说出了这番话。   夏侯钰感到周身彻骨奇冷,如针刺似刀割..恍惚间,他突然像一只狂躁的兽,捧着汩汩流血的伤口朝她而来。   那个吻,从浴桶里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延续到软塌上,两具痴缠的身子激烈抽动着,西淳莹跨坐在夏侯的身上,趴在他身上吐气如兰。   潮涨潮落间,激越婉转,绝望和愤怒轮番交替,让她整个人疲乏不堪,沉溺在那些无法抚平的内心黑洞里。   晚膳时,西淳莹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清粥就撂筷了。   “莹儿,特意让厨房熬了你最喜欢的甜豆粥,熬了几个小时了,多吃点。”   “不想吃。”   夏侯钰真不知道怎么哄她了。   他本该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回北胡了,突然传来夏侯曦拥立小皇帝上位的消息。   皇城被封,各个城门设卡戒严,各路人马倾巢出动,拿着他的画像四处擒拿,夏侯曦现在就是绑也要将他绑回身边。   他知道这一走,再想回来就更加困难重重了。   他又不放心西淳莹一个人在别苑,她刚刚经历丧父之痛,又一个人在全然陌生的环境,身边也没有知冷热长短的人。   所以,他不顾部下的反对,又折回来了。   “莹儿,镇上有放孔明灯祈福的习俗,要不,呆会一起去看看?”   西淳莹应了,两人相携着出门,夏侯钰在铺子里买了一盏孔明灯。   皇城城郊的西溪村有棵巨榕,据说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香火鼎盛,附近的乡民都在这里祈福。   “给,晚上给先帝放一下孔明灯吧,将你想对他说的话,都托这盏灯带给他。”   望着那盏孔明灯,西淳莹红了眼眶,却听夏侯钰突然又道:“莹儿,我知道西淳烨在哪,明儿我送你过去找他。”      ☆、第二十三章 拉锯   夏侯曦叛乱后,西淳烨投奔了身处京畿一带,却远离权力中心的三皇叔,皇叔帮他笼络誓死效忠皇家的旧部。   只要他登高振臂一呼,各方的保皇势力就能凝聚在一起,并且师出有名。   但是他手头没有自己的军队,时刻担忧着被利用,被架空,成了彻底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傀儡。   西淳枫死后十五日,西淳烨趁皇叔不备,在皇叔的酒里下药,又收买了几个地痞流氓,里应外合让其夜黑风高的时候乱刀捅死了皇叔。   西淳枫接管三皇叔的宅邸和军队。   在三皇叔的出殡之日哭得肝肠寸断,还将各路探寻皇叔的死因的视线引导到乱臣贼子夏侯曦身上。   当日,西淳枫以先帝和皇叔的名义向狗贼夏侯曦下了战书,势要血债血偿,荡平夏侯一族。   各路诸侯王,以端王西淳渊,靖王西淳凌云等为首亲皇派纷纷跳出来响应,瞬间集结大军二十万一路攻到皇城前。   夏侯曦手头只有五十万,由皇城禁卫军和王府守卫军整合的军队,皇城禁卫军本是叛军,军心不稳。   地方驻军都在等夏侯钰的青羽军。   如若雁北关的城门一开,不说洪珪手头几百万流氓军队,就是北胡草原五部会不会趁火打劫?西狄会不会绕道也来插上一脚?   正因为有这诸多的考量,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发兵。   就让西淳烨这个窝囊太子,跟夏侯曦这个阴谋篡权者窝里先斗斗吧,如果惹怒了夏侯钰,真开关将洪珪放进来,那局面真乱成一窝粥了。   战事绵延了三个多月,各有胜败,西淳烨的军队渐露疲态,再加上粮草、武器、兵力后备皆不足,眼前就要败下阵来。   胜败关键时刻,山西的诸侯王刘弢突然加入战局,挺起了护皇室正统,诛夏侯狗贼的大旗。   三十万军队取道赣江逆流而上。   西淳烨的军队如被打入一剂强心针,自此声威大震,所向披靡。   元寿元年三月初五,夏侯曦兵败如山倒,小皇帝被诛杀于后宫,死在母妃的怀里。   怡沁皇贵妃彻底疯了。   夏侯一族则全族沦为阶下囚。   夏侯曦在昔日西淳枫的养心殿里被乱箭射死。   死前最后一刻,他都没有等到夏侯钰。   西淳莹又回到熟悉的朝曦宫,红夙、绿鄂两丫头看到她就嚎啕大哭着扑了过来,主仆三人抱作一团。   “真好,殿下,您还是白白胖胖的,这么些日子谁服侍的?又是怎么过来的?”绿鄂抹着眼泪问。   “绿鄂,哪那么多废话?太子在身边呢,还能让公主殿下吃苦受罪不成?殿下,一路风尘仆仆,可是累乏了?奴婢就去让小厨房开火。”   红夙语气满是轻快,一阵风似地走了。   再次见两个丫头,西淳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欣慰,过去的那些日子恍如隔世。但此刻,她心里的阴霾却丝毫没减。   刚刚过去的农历新年是她人生最最难捱的一个新年。   被夏侯钰送到西淳烨霸占的府邸后,他就走了,自此不见踪影。   西淳烨却一直向她逼问夏侯钰的下落。   后来,见她真不知道,也就不逼她了。可行为,却让她更为惶恐不安。   皇三叔膝下无子,独独偏爱妻舅名下一侄子。那人叫于屹萧,名字颇有几分文雅,但人确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夫。   这个武夫跟夏侯钰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两类人,长得虎背熊腰不说,还满脸横肉,粗俗狰狞,经历过几场战事,会点拳脚功夫,在帮西淳烨带兵。   那人对西淳莹很有好感,经常借故对她嘘寒问暖,总是让她浑身阵阵恶寒。   西淳烨却是有意无意撮合。   西淳莹何尝不知道她这个皇弟的用意。   就跟撮合她跟夏侯钰一样,又将她这个皇姐当成笼络人心的武器。   可她真不是任人捏圆挫扁的软柿子。   她不给那个于屹萧好脸色,那人却跟见了花就发狂的蜜蜂一样,自己一味缠过来。   她明里暗里跟西淳烨抗议过,但西淳烨只是说,皇长姐,想一想被夏侯一族害死的父皇,你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西淳烨,她那个弱不禁风的弟弟,到底是变了。   西淳莹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和西淳烨,两个长不大的孩子,还能为抢一个嬷嬷做的枣泥糕,打得头破血流,以西淳烨断了两颗门牙,西淳莹被抓花了一张脸才结束。   而今这个皇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跟她抢一块枣泥糕,直接大打出手的皇弟了。   现在的他,心思深沉如海,在暗处吐着毒信子,却将獠牙统统藏了起来。   像极了一条毒蛇,让西淳莹时刻堤防。   姐弟俩虽有了嫌隙,但表面上还是亲亲热热。   西淳烨现下也没空理她。   自攻入皇宫后,西淳烨周旋于各路人马之中,为了处置夏侯一族,褒奖有功之臣,整日忙得像个陀螺。   更隐晦的是,一路陪他杀回皇宫的人都在等着看他如何论功行赏,又如何恩威并施,扔出让各路人马都满意的肥肉。   西淳莹一回宫就奔去见了母妃。   仁德皇贵妃整个人沧桑得仿佛老了十岁,她成日关在佛堂里为大魏诵经祈福。   “母妃。”   西淳莹哭着奔进母妃怀里。   “莹儿啊,我的莹儿终于回来了吗?担心死母妃了。”   “母妃,孩儿无能,父皇殡天的时候,孩儿被贼人扣在手中。”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孩子,一切向前看。”   “贼人?你说的,是驸马吗?”   仁德皇贵妃缓缓拭掉西淳莹脸上的泪痕,露出慈祥的,鼓励的,包容的微笑。   “莹儿,皇权之争本就是残酷和血腥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将你和夏侯将军卷入其中,是西淳皇族做得最不明智的一件事,至少在母妃看来。”   “莹儿,如若有机会,母妃就算是拼了一条命也要送你出皇宫,如若有机会,你一定不要有丝毫犹豫,跟夏侯将军远走高飞。”   仁德皇贵妃又跟西淳莹说了许久的体己话,连王妍卿进来都没发觉。   “贵妃娘娘,太子殿下令奴婢前来请安,殿下问,新皇登基大典跟封后大典一同举行,封后的筹备事宜由娘娘全权推进,可否?”   “妍卿,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就是我大魏的皇后了,也无需自称奴婢了,今后整个后宫由你统辖,本宫老了,力不从心,封后大典就交由礼部去筹划吧。”   王妍卿朝仁德皇贵妃深深一拜,就立于一旁了。   西淳莹跟王妍卿一道出了母妃的寝殿。   “三月春光,谷雨时节,万物复苏,千葩浓立,农民都开始播种了。以往皇家都要携带一众后宫嫔妃祭祀祈福,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今,战火纷飞,狼烟四起,皇宫内外满目疮痍,怕是不复从前了。”王妍卿颇有感触地道:“公主殿下,你跟夏侯将军生不逢时。”   “妍卿,夏侯钰跟我早已决裂,互为仇敌,如今再感慨都是徒然,造化弄人罢了。”   “公主,妍卿可能没立场这么说,但还是想说,如若有机会,头也不回,远离深宫,夏侯钰将军,是可托付之人。”王妍卿突然说。   西淳莹深深看着她,不语。      ☆、第二十四章 困境   西淳莹神色恍惚往朝曦宫走,路过紫宸宫时匆匆撞进一个男人怀里。   一股刺鼻的体味熏得她直想干呕。   “公主殿下,还好吗?”   那人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双眼鹰隼一样盯在她身上,西淳莹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使劲挣脱出来:   “于将军,好巧,在这儿碰见你,怎地,来见太子殿下?”   “公主怎么一个人?公主还是如此见外,微臣可是日思夜想着跟公主多亲近呢。”   “于将军真爱说笑,本宫可是已有婚配之人,况且,我夫君,很不喜欢被旁人占妻妾便宜。”   “公主说的,可是夏侯钰那个乱臣贼子?公主性情刚烈,微臣钦佩至极,可夏侯狗贼人人得而诛之,公主又何必为他空守节而浪费大好青春?”   西淳莹没理他,冷冷绕过他,径自往前走。   却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臂,那人又徐徐往前近了一步,他一把扣住她的腕,急不可耐就将她硬拽进小花园里。   粗人就是粗人,手劲如此之大,西淳莹被他强拉进小花园的假山里。   嘭,整个人被甩到假山的石壁上。   “于将军,放肆,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马上放了本宫,不然小心项上人头。”   “公主殿下真是倔啊,微臣屡次明示暗示就是不从,都残花败柳,被夏侯两兄弟玩腻味的了,还端着个良家妇女的架子。”   于屹萧笑了,可他那张脸,笑比不笑更狰狞可怖。   “于将军,给本宫放尊重点,不然,本宫喊人了。”西淳莹强撑着身体,脑子飞快转着,想着脱身之计。   “公主倒是喊啊,看指望得了谁?被大爷我看上,是你的造化,就你弟,那个窝囊太子还要靠我带兵呢。”于屹萧整个人急不可耐地覆了上来,半威胁半恐吓着,就往西淳莹的身上凑。“识相的,心里都有个谱,现下大魏是什么局势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西淳莹冷笑着,取下头上的簪花,尖锐的簪尾就朝那人的肩头狠狠插了下去。   心头长久绷着的弦还是断了,也许恐惧,也许慌乱,但重生一世,她的心,她的身只对一个人臣服,别的人,谁也休想碰她。   “日后若再打本宫主意,下次插进去的就不是簪子了,或许是刀,或许是毒,本宫弱质女流,但别逼我,逼急了真不介意同一个杂碎同归于尽。”西淳莹附在那人耳旁呢喃,说的话却吓得他瞳孔微缩。   于屹萧慌乱中倒退几步,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故意提高了嗓门道:   “太子已经承诺将你许婚给我了,你竟然还为狗贼夏侯钰守身,贱人,不过,再贱我还是要的,谁让微臣对殿下一见倾心。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本将军也不急于这一时。”   等于屹萧走后,西淳莹才开始后怕,紧紧揪着衣服的前襟,颓然委顿于地,哭得撕心裂肺。   待她哭够了走出来。   却见到王妍卿毕恭毕敬地立在假山外。   西淳莹不知道她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是否一早就得知她的遭遇还冷眼旁观,她目光一凝,眉心拧在一处,眼眸微微眯成一条细逢。   “妍卿好兴致,这会子不为封后大典疲于奔命,闲得在这儿看热闹?”   西淳莹慵懒地走出假山,一步步踱到王妍卿身边,脸上漾着虚虚的笑,眼神肆意在她身上转着圈,像是要穿透王妍卿的假皮,刺开她的虚伪,将她整个人的灵魂拎出来拷打。   “殿下,妍卿没有恶意,您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将对太子殿下的失望和愤怒发泄在奴婢身上。如此,妍卿也只能受着了。”   “妍卿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啊,一句话就让本宫成了无理取闹之人了,难怪是太子殿下放在心尖尖上之人,在紫莺殿我母后已经说了,今后你就是大魏后宫之主了,不用再自称奴婢了。”   西淳莹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妍卿。   西淳烨立王妍卿为后,却也同时娶了十二位妃子。   每一个妃子身后都站着一个关系朝堂安稳的重臣,彼此间相互制衡。   而后位,却独独给了王妍卿,让她成了一众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端王西淳渊,靖王西淳凌云,还有那中途窜出来的刘弢被授予一等公爵,被他暗地里弄死的三皇叔追授为忠国公,这几个家族选出来的女孩都是四大贵妃,置于皇后之位,给谁都不好。   不给空着,那是变相鼓励朋聚党羽,明争暗斗。   西淳莹有时候无比同情王妍卿,但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殿下,妍卿没有娘家,此次新皇登基、封后立妃,尚衣监人仰马翻,实在是忙不过来。陛下让所有册立皇后嫔妃全部自己缝制嫁衣,让妍卿缝制龙袍和后服,妍卿人手不够,公主能否借绿鄂和红夙两个丫头一用?”   “这个倒随意,妍卿方便就好,晚膳后会差两个丫头过去复命。”   “谢公主殿下。”   西淳莹回到朝曦宫的时候,丫头们正在准备晚膳,一听王妍卿向公主讨人,立马拉下来一张脸。   “殿下,你老好人是当了,人家也不一定承你情。要奴婢说,太子殿下太没良心了,放任那于屹萧一直纠缠你,还敢让你帮忙准备吉服。再者,咱宫里现在人手也很不够啊。”红夙愤愤不平地道。   “殿下,小厨房的粮食、蔬菜、禽肉都没了,奴婢去内务府领,遭了德栓公公一顿骂,说是眼下时局紧张,要同舟共济,让我们要勤俭节约,再浪费就克扣我们的月度份例。”绿鄂无奈道:“再这样下去,小厨房得关火了。”   “那怎么行,殿下最爱甜食。那司膳房煮的东西全依着太子的胃口,太子吃不得重油盐的东西,甜食更是别指望了,让殿下怎么咽下去?不行,奴婢去找内务府理论。”红夙卷着袖子就要冲出去。   “红夙,切莫意气用事。持续多月汴京城战火连天,百事瘫痪,老百姓亦水深火热,吃不得就吃不得吧,左右甜食吃多了容易蛀牙。太子吃的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对身体好。”   “殿下。”   红夙、绿鄂泪涟涟地看着西淳莹,这个娇蛮的小公主还是变了。   “对了,殿下,近来宫里都在传,明日就要处决夏侯四百余口了。”   明日吗?这么快?   西淳莹浑身冰凉。   是夜。西淳莹很早就歇下了。   窗边暗影重重,一道颀长的身影闪过,转瞬就立于床前。   西淳莹睡得太沉,连那人扯落亵衣的带子,将颈背后的肚兜细绳捎带扯落,也没察觉。   “嗯。”她无意发出一声嘤咛。   半遮半掩间,西淳莹一凉,那人翻身上了床,大手一捞地将她搂进怀里。   被肆意撩拨的琴弦,张弛间,让她微拧着眉,难耐地轻扭着身子。   好热……西淳莹受不了地喘气,蒙胧地睁开惺忪睡眼。   一入眼,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孔,让她惊喘一声。   “夏侯钰?你怎么。。。”   没等西淳莹出声,一阵裂帛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人的舌尖狂肆地舔过贝齿,霸道地吸吮她的香甜。   呼吸一窒,感觉全身的力气被猝然抽空,挣扎了几下,便不由自主地回应起他。   “很意外?莹儿,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第二十五章 羔羊   西淳莹的手被夏侯钰缚于床头。   亵衣被撕成了两片破布,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肩头,肚兜被揉成扭曲的形状,让包裹着丰盈呼之欲出。   亵裤也被扯下,聊胜于无地贴在腿上。   两条腿被大肆扒开,方便那个男人匍匐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地一一嗅过去。   又一阵发狠地凿穿冲撞后,西淳莹被撞得魂飞魄散,泣不成声。   夏侯钰还敢生气?能耐了他!   西淳莹冷冷地任他动作,就像一具了无生趣的死尸。   他们,又回到了前世的相处模式,却比前世更棘手,更让人头疼。   他是仇人之子,他是乱臣贼子,他还是前世恶霸。   她是仇人之女,她是大魏公主,她还是前世羔羊。   明日,夏侯一族将全族灭于她亲弟之手,西淳烨甚至让她监斩,以示大魏西淳皇族与阶下囚夏侯一族就此决裂。   他们之间,横亘着家国、情仇,直至沧海桑田。   每靠近一步,都要被彼此捅得面目全非。   不应该这样的,纠缠不休还沉溺其中。   夏侯钰捏了捏她脚上的银镯,又扔给她一柄短刀。   “听说,于屹萧最近频繁找你?明日起,这刀随时携带,还有这镯子,一刻都不许摘下来。”   西淳莹冷哼着不理他,被他折腾得疲极,转身沾枕就想睡,那人又灼热地贴了上来,堪堪蠢动间,被西淳莹一脚踹开,却被那人勾缠着夹住,又拖到身下,一闪身又进去了。   “不要了,很痛。”   那人翻下身来,搂紧她,叹口气,那就睡吧。   迷糊间,听得那人说,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翌日,西淳莹被一阵快感给弄醒,抬眼一看,那人竟缩在被内,趴在腿间舔。   还有无完没完了?   正待发飙却听得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公主,公主,太子让奴婢伺候您梳洗,用膳后立即赶赴刑场。”   红夙、绿鄂被调到东宫了,来人是一个脸生的丫头,西淳莹心里郁郁不平。   这西淳烨一大早就来催,想来是怕本宫徇私不去,让个人过来监视,押着她去往刑场吧。   那以帮忙缝制婚服为借口,将绿鄂和红夙调过去,也有这层顾虑吧,让逼她举起屠刀来得更名正言顺一些。   西淳莹扭动着坐直了身子,那人竟也跟着她挪了一小寸,然后,又趴下去,肆意啃咬。   酥麻的感觉一波胜过一波,偏偏她还得一本正经地回,话一出口却又变成:“嗯,嗯,嗯,不要了。”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余音缭绕,让门外的丫头好生疑惑,这娇公主,起床气这么重,想着,就怕了拍门直接想闯进来。   “公主,公主,断不能再睡了,呆会赶不上时辰,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奴婢担待不起。”   西淳莹一惊,全身绷得像一张弓,赶忙道:“嗯,知道了,本宫不习惯外人服侍,将洗漱用具放下后就出去,本宫自己来。”   那丫头进门来,抬头飞快瞥了一眼,感觉公主床上的被子被拱得太高,略为怪异,不禁又瞄了一眼。   西淳莹心下一紧,弯腰拢紧锦被,痛叫一声,哎呀,抽筋了。   转头怒目道:不长眼的丫头,本宫还没起就拿眼乱瞄,担心剜了你眼窝子。     被子里,那人故意似地,张口全部含住,用力逗弄,弄得她娇羞欲死。   西淳烨端坐高台,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以睥睨万物的姿态俯视着臣服于他的大魏子民。   人山人海的布衣黎民,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面无表情的刽子手,严阵以待的士兵让人遍体生寒…   还有,罪民。   森冷的铡刀下,夏侯一族四百余口,他们或瑟瑟发抖,或面目狰狞,或鬼哭狼嚎,或从容赴死。   不一而足,却让人欣慰愉悦。   终于,终于,如芒在背的夏侯一族倒了。   “长公主到。”   西淳莹着金罗蹙鸾华服,银丝素锦披风,一步步缓缓踏上台阶。   “皇姐,今日,烨儿替皇长姐出口恶气,也用夏侯满门的鲜血告慰父皇在天之灵,且等看看,逆贼夏侯钰,会不会现身,要这些老弱病残。”   西淳莹对西淳烨微微一笑,她缓缓转过身来,落座。   鼓声振天,人声鼎沸,监斩台上,赫然坐着几大地方驻军的最高统帅。   刑部的一个官员站起身来,开始数罪书,念官文。西淳莹从案上拿起了雕刻着斩字的令牌...   劲风袭过,她抬眼看向监斩台上那些人。   前世,没少被这些人刁难,糟蹋,欺辱过,可当她手拿屠刀,那些猖狂的恶人却成了待宰的羔羊。   她突然就于心不忍了。   夏侯四百余口,真正欺她辱她的,大部分是夏侯诀后来纳进府的妾室,大房和三房与她们左右不过点头之交。   如果说恨,那魏澜馨和夏侯诀恨得刻骨,但他们好像也罪不至死。   这四百余人里,有老人有孩子,夏侯老祖宗挺直了背,笑得从容,前世,嫁过去的时候,老祖宗突发中风瘫痪在床,无力保她,却也不曾加害过她。   还有李婕兮,多次提点,多次相助,多次援手,此刻,她笑得冷然麻木。还有那些哭哭啼啼的杂役婆子们,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几个心善的还帮她敷药。   “公主,殿下,救救我们,你也是夏侯家的一份子啊。”   那日明里暗里挑拨的三房姨娘们不住磕头,而那个夏侯轩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放过贱民吧,我是受人驱使的,就是狗贼夏侯曦和夏侯钰逼迫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胆大包天,还敢弑君,如果知道,我肯定大义灭亲的。”夏侯诀哭得声音都嘶哑了,甚至慌不择路地一直在叫着:“救救我,莹儿,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救救诀哥哥。”   “午时三刻快到了,皇长姐,断不会对夏侯钰,对夏侯一族存有不该有的念头吧。”   “烨儿,斩台上的,不过是被夏侯一族遗弃的老弱病残罢了。你不要忘了,夏侯钰的五十万青羽军还在漠北,替大魏守着雁北关 ,你杀他全族老弱妇孺,若他此时开关,那大魏该当如何?”   西淳莹的话让在场的地方驻军将领脸色一变。   “太子殿下,公主所言极是,斩台上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大魏百姓,对大魏的安宁永固没有半分威胁,倒是他们全部是夏侯钰将军的至亲,如若真斩了他们,那夏侯钰将军打开雁北关,就有了义正言辞的借口了。”东南驻军首领道。   “太子殿下,末将以为,夏侯曦阴谋窜权是他一人所为,夏侯钰从头到尾都没有参合进来,夏侯曦被乱箭射死,他都没现身。夏侯曦之乱,他的青羽军牢牢驻守着大魏的雁北关,其实是有功之臣,他大义灭亲的行为理当褒奖。”西北驻军统帅附和道。   “太子殿下,末将以为,此时北胡洪珪依然需要夏侯钰将军牵制,如若惹怒了他,真与洪珪连起手来,那大魏真的危在旦夕,太子殿下三思。”   西淳烨冷冷瞟了眼西淳莹,又看了眼几大驻军。   几大驻军首领都异口同声地向着夏侯钰说话,这背后说明了什么?夏侯钰这个人,断断不能留。   “太子殿下,夏侯钰将军的气度让人叹服,但古来父债子偿,夏侯曦犯上作乱,弑君篡权,祸乱朝纲,罪大恶极。若不以最严厉的措施来惩戒,如何威慑四方?以后再有人觊觎皇位,图谋不轨,却只需无知妇孺动下嘴皮,几句话轻易就赦免滔天大罪吗?那殿下,今后北胡,还有西狄要笑掉大牙了,笑我大魏之主昏聩无能,妇人之仁。”刑部的薛裘耻笑道。   “大胆,本宫跟太子说话,哪有你这个外人置喙的余地。”西淳莹怒到。   “皇姐休要动怒,本宫以为,薛大人所言极是,忠君爱国之心更是字字可证。”西淳烨笑得阴险,薛裘一席话正中他下怀,又道:“那薛大人以为,本宫该如何处理夏侯一族?”   “君无戏言,夏侯这百余口,断无生还的道理。至于夏侯钰和青羽军,臣以为,若夏侯将军能主动奉上青羽军的军权,那才可真正体现其忠君爱国之心。”   “太子殿下,午时三刻到了。”一旁,监斩官开始催促了。   “那好,就照薛大人所言,本宫就等着看夏侯将军的忠君之心了。”西淳烨站起身来,拿过西淳莹手里的木渎,扔了出去,面无表情道:   “行刑。”   西淳烨话音刚落,西淳莹听着铡刀被举起的声音,焦急莫名,却见一根流矢刺破长空,刺穿肃杀的刑场,直直朝刽子手的刀而来。   哐当,杀人的刀落了地,刽子手被振退。   有一个人,提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踏马而来。   “本将军倒是要看看,谁敢动他们?”   ☆、第二十六章 易帜   西淳烨阴鸷盯着单枪匹马自己闯进来,如入无人之境的夏侯钰?   太嚣张了!   本宫早就撒下天罗地网就等你现身,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西淳烨一个手势,从四面八方涌来几百名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将一人一马团团围住。   “夏侯将军,几月不见。当真是越来越气宇轩昂了。夏侯曦犯上作乱,夏侯一族本该株连九族,以儆效尤。本宫体恤卿多年镇守雁北关,夏侯曦作乱后又岿然不动,大义灭亲,不如就依方才薛大人所言,将军上交青羽军的军权,本宫饶了夏侯老弱病残一命。”   西淳烨将佛珠套在手上,从监斩台上一步步踱下来,像极了一只优雅的豹。   “西淳烨,我夏侯钰既然敢来劫刑场,自然有劫刑场的本钱。太子殿下何不先看看我手上的东西,再作定夺。”夏侯钰笑着掀开手上拿着的黑漆盒子的盖子。   全场目光都聚焦到盒子上, 里面,赫然是洪珪的人头!   一颗鲜血已经凝固成黑色,皮肉已经开始腐烂,却依然仍分辨身份的人头...   “怎么回事?洪珪死了?”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监斩台上位居高位,手中握着重兵的驻军将领面面相觑,斩台下手持长矛的士兵不安骚动。   恐慌迅速蔓延。   西淳烨笑容凝固在脸上,他迅速朝西淳莹瞥了一眼,发现皇长姐脸上疑窦的表情比他更甚,才又转过头来,微微眯着眼。   “夏侯钰,你以为弄个洪珪的假头,就能唬得住大魏天子吗?就能镇得住大魏的铁军吗?我大魏各方驻军近五百万的军队,还怕你区区一个五十万的青羽军。”   说话的是于屹潇,他从骚动的士兵中走了出来,面带怒容,几步就窜到斩台前,朝西淳烨一禀:“太子殿下,用易容术弄个假头何其容易,殿下莫不要让夏侯钰这个狗贼给骗了。夏侯钰早已是穷途末路,殿下定要让交出青羽军的兵权,臣主动请缨,前往北胡不毛之地,为大魏戍边安,,安,,。”   那个“境”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人从后背直插前胸,狠狠刺穿了,当场血流如注,不支倒地。   “这个人叫于屹潇,在帮太子殿下带兵,我夏侯钰本不是暴虐之人,奈何他觊觎我的人,太子殿下公然纵容他觊觎我的人。今日之下场,是警示各位,也是敬告天下,大魏长公主西淳莹是我夏侯钰之妻。大丈夫顶天立地,忠君爱国,可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说完,夏侯钰拿过整个长矛,朝于屹潇连捅数刀,又一把揪过洪珪的头颅,矛尖刺入,高高擎起。   “我父夏侯曦谋权篡位,是为不忠;我夏侯钰眼睁睁看父被乱箭射杀于养心殿,是为不孝;我五十万青羽军浴血驻守着雁北关,大魏天子却将我等的父母妻儿尽数残杀,是为不仁不义。五十万青羽军自问上不愧天,俯不愧地,已经被逼到没有任何退路,自今日起,我夏侯钰正式接管北胡洪珪麾下全部兵力,收编整个流黎山及方圆五百公里以内近十个匪寇势力,自立为流黎王。”   “报。。。太子殿下,八百里加急,北胡洪珪占据统辖范围全部撤换成流黎王不明旗号,不知何股势力所为。”   “报。。。太子殿下,青羽军异动,夏侯昊带着二十万人马一路朝汴京而来,一路势如破竹,现与河北承德驻军在潇瑜发生小规模的激战!”   “报。。。太子殿下,汴京近郊突现不明来历的武装,打着精武营的旗号。”   三个士兵齐齐跪着,西淳烨颓然倒在椅子上,他又拿下手里的佛珠,轻轻拨弄。   整个刑场就像凝固了一样,悄无声息。   北胡洪珪,并不得人心,是镶嵌在大魏与北胡之间的毒瘤,却也是离间草原五部的一把利刃。   洪珪这人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还整天上窜下跳,又是部落游说,又是散播谣言,将北胡草原五部搅得乌烟瘴气。   但这也是西淳烨最乐意看到的。   大魏正值国乱,各路藩王蠢蠢欲动,地方驻军不服调统,只有北胡草原五部自顾不暇,西淳烨才能腾出手脚来打击肃清反对势力,强化巩固保皇势力,并让他们彼此制衡,使朝中秩序迈向正轨。   流黎山是北胡御敌天堑,北胡五部不可能洞开门户,任各路人马任意进出流黎山,却也不屑于洪珪这样的宵小匪类为伍。   但如果盘踞流黎山的是夏侯钰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夏侯钰,青羽军还抓在他手上,雁北关形容虚设。   如果,北胡草原五部再与夏侯钰结盟。。。。   夏侯钰这个人,断断不能留。   西淳烨霍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来人啊。给我杀了夏侯钰。谁杀了夏侯钰,本宫赐他世袭公候爵位。”   话音刚落,乌泱泱的士兵冲了上来,一个个如贪婪的恶狼,为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全都不要命地喊打喊杀。   夏侯钰纵是身怀绝世神功,又如何抵挡密密麻麻的剑雨?   很快,左臂被砍了一刀,右腿被刺了一剑。   “夏侯钰。”西淳莹一声惊呼,就要冲下台去,却被西淳烨紧紧制住。   “莹儿,不用担心,我呆会就来救你。”右腿的伤处又中了一刀,夏侯钰一脚跪了下去。   “夏侯钰,你不能倒,后面四百余个老弱病残还在等着你呢。”西淳莹泣不成声地吼道。   “钰儿,挺住,姨娘来帮你。”   千钧一发一刻,那个一心向佛的李婕兮却突然爆喝一声,趁着刽子手不备,抢过他手里的刀,一刀捅进那人的肚子,冲下邢台。   那本就待宰的羔羊像集体中了巫术一样,四百余濒死之人眸中迸发出戾气,纷纷冲出来加入战局。   此时,除了魏澜馨和夏侯诀,还有那个瘸了腿的夏侯轩,其他人都如亡命之徒一般狠诀地,杀红了眼。   尸体,一个个倒下,老的,小的,女的,男的,最终化成了一曲悲壮的血歌。   突然,又有一队穿着各式朝臣、宫女、商贾、小贩等各式服装的人加入战局,这些人,是夏侯钰埋在朝廷中的暗卫眼线。   有的,奉命保护西淳莹,有的负责传递各路消息。   “将军,精武营的人已到皇城口,夏侯昊将军的军队也已经抵达汴京,您再撑一会。”这队人马中领头人马骅说道,他身着朝廷三品官员的官服。   “莹儿,莹儿,莹儿。”   有太医院的在帮夏侯钰包扎伤口,有小菜贩用简易的担架将夏侯钰抬走,他们被团团围住,却很快从侧翼杀出一路铁骑,精武营的人到了。   夏侯曦叛乱,精武营损伤大半,被夏侯钰强行扣下一半人马才不至于全营覆没。   皇宫的卫兵压根不是精武营出来的死士的对手。   夏侯昊的军队近在咫尺,眼看夏侯钰又要逃出生天,西淳烨不甘心。   不行,不能放虎归山。   他眯了眯眼,几步窜到西淳莹身后,拿刀抵着她的脖子。   “夏侯钰,你不是爱我皇姐如命吗?她死?或者你死?自己选。”   ☆、第二十七章 手足   锋利的刀,死死抵在西淳莹的脖子上,稍一用力,就出现一道血口子。   “夏侯钰,怎样?用你的命换她的命?”西淳烨目光凝转。   “夏侯钰,快走,他不会对我怎样的。他是我亲弟。”西淳莹哭着说。   “亲弟?又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西淳烨目露凶光,手中的刀又逼进了一寸。   又是一道血口子。   鲜红的血,沿着刀仞汩汩而流。   滴滴答答,刺人发狂。   “西淳烨。”夏侯钰死死盯着西淳烨,那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如果不是被身边的暗哨死死拉住,他可能冲上来咬掉西淳烨的喉管了。   “怎样?夏侯钰,没点诚意?”   眼见西淳烨又要动手,夏侯钰颤抖着举起刀,反手向着自己的胸腹,眼看就要捅进去。   “夏侯钰,为了救你,死了这么多人,在你眼里,整个家族都命如草芥,比不过一个女人?”一个在厮杀中浑身是血的老奴骂道。   悲愤至极的一句话,让夏侯钰缓缓放下自残的刀,可原本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却微妙地变了,人心,似乎一下子就凉掉了。   “哈哈哈,夏侯家惯出情种,夏侯大将军嗜西淳长公主如命,你们还视死如归地追随他,岂不悲哀?”西淳烨仰天嚣张地长笑。   笑维持的那几秒,西淳烨有了轻微的松动,夏侯钰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监斩台,西淳莹再狠狠咬住了弟弟执刀刃的手。   于是,几秒后,反而演变成夏侯钰用刀抵着西淳烨的脖子。   夏侯昊领的二十万大军已经抵达,夏侯钰挟持西淳烨,带着西淳莹,还有夏侯府剩下的一众老弱妇孺出了皇城。   等几大驻军首领慌乱调兵遣追赶到皇城北门,夏侯钰的人已经放了西淳烨,又让人堵死了城门。   西淳烨阴鸷地盯着他们逃去的方向,耳边,是夏侯钰对他的承诺。   他说,当日承诺依然作数,即便是为了西淳莹,也愿意向他俯首称臣,但他也别欺人太甚,当他夏侯钰是软柿子随意捏。   西淳烨眼中的脸色又晦暗了几分。   出了汴京北门,在二十万大军的护卫下,夏侯钰一行人直奔北胡。   携带老弱病残,一路走走停停,过了近十日才抵达河北承德。   大军在附近安营扎寨后,夏侯钰将一家子老弱病残安顿在了驿馆。   在那里,他重金遣散了家丁和奴仆,对于侥幸存活下来的族人,他说,如若愿意跟他去北胡,那就继续同行,如若有更好的去处,那就此分道扬镳,他会为他们准备好干粮和银票。   夏侯一族四百余口,大多死在刑场上,除了魏澜馨和夏侯诀,还有三房几个在混乱中护着儿女,在混乱中装死人的姨娘。   魏澜馨和夏侯诀跟痴傻了一样,给什么吃什么,让往东不敢往西,一说去处,就开始嚎啕大哭,跪着求夏侯钰看在夏侯曦的份上,安置收留。   三房几个姨娘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去处,就破口大骂二房狼子野心,夏侯曦、夏侯钰父子犯下谈天大罪,还连累她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现在又嫌她们是累赘,想将她们一脚踢开。   夏侯钰任她们又打又骂,安抚道,那钰儿知道了,几位姨娘,还有堂弟妹们,夏侯钰定会负责到底。   在驿馆门外,西淳莹又见到了夏侯芯。她骑着高头大马,一副女将军的扮相,很是英姿飒爽。   “莹姐姐,又见面了。”夏侯芯朝西淳莹调皮眨了眨眼。   “阿馨,好久不见,变得更漂亮了。”西淳莹跟夏侯钰同骑一骥,窝在夏侯钰怀里,她挺直了背,小心翼翼怕碰到他的伤口。   “哥,你又受伤了?”夏侯芯惊呼。   随后又全然不顾在场其他人的异样眼光,一把掀开夏侯钰的衣襟,细细查看伤势,又咋呼着唤来随军的郎中。   夏侯钰其实已经包扎上药过了,但他不安分,晚上抱着西淳莹就寝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动手动脚,才导致那伤口又崩开了。   西淳莹说过他几次,可这偷香上了瘾的,恶习难改。   夏侯芯是夏侯钰的亲妹妹,西淳莹前世见过几次,对这个女孩子的印象很好,很大气的女子,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威风凛凛。   更重要的,她身上有股子英气和洒脱,是西淳莹一直向往的。   夏侯芯对夏侯钰很依赖,她的感情奔放炙热,只有在这个一直敬仰的兄长面前,她才会有女孩家的娇态。   夏侯芯对夏侯钰的依赖,跟夏侯昊对夏侯钰的依赖完全不同。   夏侯昊是对能力强大的大家长的绝对服从,但夏侯馨对夏侯钰,却在血溶于水的亲情外,还有着深深的眷念。   夏侯芯看夏侯钰的眼神,用娇羞缠绵来形容都不为过,前世西淳莹无心,也并不在意这个,可这会子,她觉得膈应,心里头堵得慌。   于是,她拐弯抹角地问夏侯钰,夏侯钰只是告诉她,夏侯芯刚满周岁就跟他在狼窝里呆了六年,一直将他看成父母亲的化身,让她不要乱想。   隔了两日,驿馆又来了一个年轻人,连夏侯昊都不认识,一现身就被夏侯钰领进房间,不知道跟夏侯钰在窃窃私语什么。   西淳莹很好奇,又不方便打听。   直到夏侯芯神神秘秘告诉她,那人叫诸葛流星,是夏侯钰杀掉洪珪,并接收他全部势力的最大功臣,她才知道对夏侯钰的了解,不过冰山一角。   因为对流黎山怀有特殊的感情,也为了远离大魏西淳皇族和夏侯一族争权夺利的漩涡,夏侯钰一直将北胡视为囊中之物,很早就开始筹谋吞掉洪珪占领的地盘。   但洪珪疑心太重,夏侯钰几次都铩羽而归。   直到,洪珪阴差阳错俘虏了诸葛流星。   诸葛流星被天下人赞誉为“智多星”,他是夏侯钰早在流黎山与狼群周旋,几度出生入死救了山中土著后,结识的生死与共的兄弟。   洪珪早就仰慕诸葛流星之名,却三顾茅庐都请不动,最后一急用掳的。   在洪珪手上,诸葛流星随他深入北胡草原内陆,才知道深埋在北胡内陆,还有那么多天赐,却被无知的游牧民族彻底忽视掉的宝藏。   夏侯钰上次几乎死里逃生深入敌营,就是为了去勘察那些宝藏。   那次,洪珪以要娶葛流云为压寨老婆,让他孤骑单刀赴会,却在流黎山千仞崖埋下五万精兵等他自投罗网。   天下人都知,葛流云是他夏侯钰结兰金义的义妹,却没几个人知道,那次结义,有三个人。   夏侯钰,葛流云,诸葛流星。   葛流云是诸葛流星亲生妹妹,这件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葛流云根本不用他救,他却依然单刀赴会,为的,是破除掉洪珪对诸葛流星的疑虑。   洪珪多疑,虽然诸葛流星是被他掳的,虽然反复试探了诸葛流星的忠城,但是他还是害怕,怕诸葛流星是夏侯钰的卧底。   当然,他九死一生,也不仅是为了让洪珪彻底信任诸葛流星,哄他吃下特制的慢性毒药。   更重要的,是为亲自去绘出北胡草原五部的地图。   盐池,也是那次才开始筹谋吞占的。   “我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而我,是天底下他最信任的人。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低于你。”   当夏侯芯趾高气扬地说出这句话,西淳莹心里是气馁的,还有着淡淡的失落。   “原来,你就是西淳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原先还想着,能让夏侯将军情根深陷的人是如何绝色倾城。”那日于饭桌上,那个叫诸葛流星的打趣道:“嗯,确实是个美人。”   “你认识我?”绯色爬上西淳莹的眼角眉梢,可心里却不住狐疑,这人,她不认识啊,她偏头看了看夏侯钰。   “如雷贯耳。”诸葛流星笑着朝她猛眨眼:“你知道吗?他五岁就。。。”   什么?   西淳莹拉长了耳朵等着诸葛流星的下文,可夏侯钰突然瞪了他一眼,他识谱地闭上了嘴。   “公主殿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土匪,狼群,深山里带着妹妹过了六年,没点精神支柱如何撑得下来,公主以为,那个孩子的精神支柱会是什么呢?”良久,诸葛流星突然又问。   诸葛流星的话如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西淳莹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像被坚韧的硬物猛地扎了一下。   诸葛流星说的孩子,是夏侯钰。   可是,精神支柱,难不成是她???   不可能,不可能,前世,除了夏侯钰第一次扬名立万,奉命从北胡回来接受皇家封赏,他突然出现在她前面,她跟夏侯钰的交集,就是被强占的新婚夜。   怎么可能,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她?   西淳莹转过头看着身侧的男人。   他的眉目俊朗,透着点迷离。原来,她对夏侯钰的了解,那么那么少。      ☆、第二十八章 乌龙      夏侯钰一行人在承德驿馆驻留几日,就传来了大魏西淳烨新帝登基的消息,一并传来的,是大魏新帝立了一后十二妃。   大魏内乱才堪堪过了几个月,民间百事凋敝,百姓也没有从战火中缓过神来,新帝又大张旗鼓地充实后宫,于是街头巷尾,老百姓骂得热火朝天。   不过,北胡扰民的洪珪死了,让接壤众镇的老百姓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洪珪恶事做尽,大多乡民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洪珪死了,一些大胆的,甚至集会庆祝,穿新衣放鞭炮,载歌载舞。   大军行进了一个多月,靠近漠北,夏侯钰将大军驻扎在一个叫朗渡的地方。   朗渡这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洗漱十分不便,像他们这种大军中还携带着女眷的,都是心照不宣地各自找地解决。   夜色四笼,三房几个姨娘带着年幼的儿女去河边洗漱,但也不敢走得太远,只得匆匆抹把脸洗下脚就又回营地了。   四月末了,天气渐渐热起来,一个实在受不了全身瘙痒的姨娘大着胆子让夏侯钰给女眷们准备点热水。   夏侯钰才后知后觉地吩咐炊事营给几个姨娘和西淳莹烧了热水。   他用力按了按藏在胸口的干桂花,傻兮兮地笑了。   那桂花是在承德时在市集买给西淳莹泡澡后留下来的。   西淳莹好久没洗澡了,身上不时一股子怪味飘出,她耷拉着小脑袋跟他哭着求了好久了,实在是拗不过了,夏侯钰才让大军在这破地方安营扎寨。   “莹儿,陪钰哥哥去取点水。”   “哥,你去哪,我也要去。”   夏侯芯猛地窜出来,亲热地挽着夏侯钰的手,让他哥彻底黑透了一张脸。     夏侯钰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其实想到河边让西淳莹帮忙擦拭下伤口,顺便干点别的事情。   这天高地远,草木繁茂,在夜色的掩护下干某些怡情的事更刺激,可是。。   夏侯钰无比怨念地看着没点眼力劲,跟屁虫一样的妹妹。   可偏生妹妹跟看见不似地,咋咋呼呼地问这个问那个,一点都不像在战场上眼也不眨就砍杀敌人头颅的女将军。   于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又怏怏地一起回了。   当晚,西淳莹没有洗上热水澡,等她们从河边回来,烧好的热水已经被几个姨娘瓜分殆尽。   她们故意不留给她,夏侯钰一问,还狡辩说,是夏侯钰没交代清楚。   夏侯钰拿她们也没辙。   夏侯钰跟西淳莹那个帐篷早早就熄灯了。   黑暗中两人各占据床的一端,谁都睡不着,但谁也都不说话。   夏侯钰可以感觉得到,西淳莹在生气,可是又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   出了汴京以后,两个人跟夫妻一样地相处,身体异常亲密,但心照不宣地,很多话却都放在了心底。   不管是夏侯昊,还是夏侯芯,甚至三房那几个姨娘,都视西淳莹为蛇蝎,只是碍于夏侯钰,不便发作罢了。   就像前几天,吃饭的时候,几个姨娘就故意找茬了,非得说夏侯钰偏心,西淳莹恃宠而骄。   夏侯钰烦不胜烦。   左右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西淳莹小日子来了,肚子不舒服,夏侯钰就让士兵送到帐篷里。   就这样,也能引得三房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西淳莹越想越气愤,但她更恨自己,为什么要抛弃大魏长公主所拥有的一切,没名名份地跟他远走他乡?   “莹儿?”   “莹儿?”   夏侯钰叫了两声,西淳莹将被子拉高,罩住了头,不理他。   夏侯钰又靠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莹儿,我六岁就同妹妹被父王抛进了流黎山,整天对着一群穷凶极恶的野狼,从小没人教我该怎么样跟别人相处。后来又常年在外打仗,所以,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你说的,我都会改进的。”   西淳莹心里的气纵然消了大半,可还是觉得不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哪敢有什么不满,我现在不过无家可归的孤女罢了,以后还得仰仗夏侯将军多多关照。”背对着他,西淳莹闭上眼睛:“不说这些了,我困了,睡觉。”   可夏侯钰却不依不饶。   “莹儿,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就让我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   “一到北胡,我们就成亲。”   “你们三房那几个姨娘明里暗里挑我的刺,我现在是她们恨不得吃肉饮血的仇人,你让我跟她们如何相处?”   “你不用跟她们相处,我也会找个机会帮你立威的。”   “还有夏侯芯,我一直觉得她对你的感情不简单,没有一个妹妹对哥哥会如此依赖,还处处吃嫂子的醋。”   “芯儿这,我会找个时间跟她说清楚。但你也要多包容,她从小在流黎山,相当于我一手带大的。”   那天晚上,西淳莹跟夏侯钰聊了很久,也解开了不少心结,两人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第二天,夏侯钰当真将几个姨娘,还有魏澜馨、夏侯诀叫了过来,当着她们的面说,夏侯家族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他一到北胡就要同西淳莹结婚,请她们帮忙操办婚事。   但是,即便是嫁给他夏侯钰,西淳莹依然也是大魏长公主,依然是尊贵无比的夏侯当家主母,以后内宅全部由她一手打理。   夏侯钰一席话在那些人中炸开了锅,其他人言不由衷地恭喜,夏侯芯见西淳莹的眼神跟粹了毒箭似的。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魏澜馨和夏侯诀的表情,他们母子彼此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神色。   当晚,夏侯钰房间被人从窗口插进一管熏烟。   第二天,魏澜馨和夏侯诀暴尸荒野。   西淳莹一个人被留在了帐篷里。   夏侯钰以及他的家人,还有二十万大军凭空消失,不翼而飞。   ☆、第二十九章 小别   夏侯钰被魏澜馨母子俩给暗算了。     魏澜馨和夏侯诀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他们压根不相信夏侯钰到了北胡会善待他们,但大魏新帝估计对他们也恨之入骨。   母子俩合计了一路,然后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西淳烨估计很想要夏侯钰的项上人头,如果他们能献上大魏乱臣贼子的头颅,想必大魏新帝会网开一面。   但要夏侯钰的人头谈何容易,母子俩又合计了好久,又一拍即合地想到了迷烟。   三更天,月黑风高,尤其适合下手。   魏澜馨、夏侯诀溜出自己的帐篷,偷偷摸摸绕过守卫,一路直奔夏侯钰的营帐。   “娘,我们这么做没问题吗?那西淳烨当真会饶恕并善待我们?别到时候两头不讨好,无家可归。”夏侯诀慌得双脚打颤,用力扯了扯魏澜馨的衣襟。   “北胡蛮荒,一点根基都么有,真到那就只能看西淳莹,夏侯钰的脸色过日子了。我们暗算过他们,你以为他们真会既往不咎?嘴上说得好听而已。”   魏澜馨真是气得想吐血。   打小娇惯着宠出来的宝贝疙瘩,结果养成扶不上墙的一滩烂泥,现在帮她们娘俩遮风挡雨的大树夏侯曦死了,她原本想带着儿子投靠娘家,可大魏显然没有她们的立足之地了。   然不成当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回去?   实在是不甘心。   暗算夏侯钰虽然是兵行险招,但也许真能换来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一管迷烟让夏侯钰和西淳莹彻底昏死过去。   魏澜馨猛灌了一口酒,哆嗦着一步步朝床头走去。   “诀儿,抓牢娘的手。”终于,她立在床头,五指微曲往后探,却抓不到任何东西,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夏侯诀早吓得屁滚尿流,滩在桌边一动不动。   “没用的东西。”   魏澜馨提起刀,攥在心里,狠命往下刺。   哐当一声,刀突然被什么东西打到,飞向床边的纱帐,牢牢钉在床边的木架上。   “谁?”   “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暗算流黎王?”   黑暗中,响起一个沉闷的女音。   魏澜馨正待睁眼看清来人,却突然被一刀刺入腹部,她看向如珠如宝般呵护的儿子夏侯诀。   夏侯诀早已吓青了一张脸,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姑奶奶饶命,不关我的事,都是我娘,都是我娘教唆的。”   可怜魏澜馨没哼一声就断了气。   而夏侯诀废话还没说完就步上了她娘的后尘。   当晚三更天,大军突然拔营,夏侯昊一声令下,全军快速行进。   夏侯昊看着恣意骑马的夏侯芯,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芯儿,就这样将公主给丢下,恐怕不妥吧?大哥醒来后找人怎么办?而且,你一连杀了魏姨娘和夏侯诀两个人,手段十足残忍,怎么说都是亲人啊。”   “亲人?他们当我们是亲人吗?至于大哥,西淳皇族跟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也不能有什么好结果,长痛不如短痛。”   西淳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昏昏沉沉地,她迷迷糊糊披上靠在床头的衣服就下了床。   “钰哥哥”   西淳莹叫唤了几声,心道夏侯钰估计又去操练了,只是以往出门前都会弄醒她,先温存一番的。   她有点口渴,打算找点水喝,无意中却踢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定睛一看,瞬间就尖叫了。   躺在地上的,竟然是两具尸体,魏澜馨和夏侯诀的尸体。   夏侯钰呢?她慌忙走出帐篷,才发现夏侯钰,还有他的军队全都消失不见了。   已经没时间想为什么被抛弃了,她快速奔回帐篷。   夏侯钰的东西全被带走的,她的衣物,首饰,其他七零八碎的东西倒是都还在。   这儿是哪?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西淳莹重重跌坐在床榻上。   她记得夏侯钰说过,这地叫朗渡,已经临近北胡了,她考虑了半响,还是决定去投靠夏侯钰。   大魏她是回不去了。   一旦回去,不知又会被西淳烨卖给谁,当成西淳皇族笼络人心的工具。   她对夏侯钰的感情很复杂,她的身心早已臣服于他,无法再忍受别的男人的肢体碰触。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可是,至少要去向夏侯钰问个明白。   只是,这边流寇众多,她一介女子孤身上路总是不便,她想了想,在帐篷里四处翻找,找到了一张行军地图,还有一套小号的男装。   这还是夏侯钰为了让她不招眼球帮她弄的,她嫌弃粗糙一直不肯穿。   她将那套男装穿在身上,将插在夏侯诀身上的刀□□,又到炊事营里找了些剩下的干粮,又弄了点锅灰,搅和着泥土抹在脸上。   做完这一切,她以十二万分的勇气上路了。   夏侯钰是从担架上醒来的,当发现西淳莹不见后,他差点控制不住将夏侯芯给撕了。     “哥,我们在狼窝里相依为命了六年,六年同生共死,难道比不上那个女人?芯儿在你的心里没有半点分量?”夏侯芯跪在地上,满脸哀泣。   “不是分量,你是我的至亲,但她,是我的命。”   说完这句话,夏侯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夏侯芯愣在原地,直接在地上打滚,吼得撕心裂肺,看得一旁的人心有戚戚焉。   只是,平常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这副尊荣,却真真是荒谬得慌。   一旁,夏侯昊无奈地叹了口气,夏侯芯这阵仗,知道的,是感情深厚的亲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抛弃的小娇妻呢。   “好了,芯儿,大哥早晚是要娶妻生子的。就算你出生以后就相当于他一手拉扯大的,要总要有个断奶的时候啊。”   夏侯芯横了他一眼,自顾从地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三十章 追随      西淳莹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走了大概三四天了。   她不懂如何辨方向,更不懂得看时辰,只能跟着感觉走。   遇到山洞就往里钻,饿了就到林间找点野果充饥,渴了就到溪流旁喝口水。   她也不懂得生火,晚上在山洞里紧紧捏着随时的那把刀,片刻都不敢合眼。   在黑漆漆的山洞,或者荒废的寺庙里,她害怕得浑身都在打颤,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强撑着。    西淳莹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   从小到大,她都在皇宫里嬷嬷们悉心照料下长大,就算前世在夏侯府被人凌虐,身边也有红夙和绿鄂两个丫头。   她突然就对夏侯钰生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疼。   他说,他和妹妹五岁就被父王扔进了流黎山,还呆了六年。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恶狼环伺的环境里,带着不满周岁的妹妹,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夏侯钰那时候,是不是也像她这样,硬着头皮强撑,却害怕得时刻祈祷救星能从天而降?   她原以为他无所不能的。   但那些无所不能背后,又是怎样孤独的一条蜕变之路?   “钰哥哥,你会回来找莹儿的吧?钰哥哥,你能不能快点找到莹儿,莹儿好害怕。”   在一间破庙里,西淳莹对着破败的泥菩萨一直磕头,但她不是祈祷自己能逢凶化吉,而是祈祷夏侯钰赶紧出现。   走了大概三四天,她抵达了一个村庄。   村子民风淳朴,当地百姓对她这个流浪汉表达了最大程度的宽容。   有人给了她几口热饭,有个人给了她一床破棉被,还有人给了她几件干净的衣裳。   “小伙子,是不是也是江南瘟疫,无家可归才到处流浪的?哎,可怜,拿着衣服到河边去洗洗吧。”一个老太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对她说。   什么瘟疫?西淳莹听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旁边有个人对老奶奶横眉怒目而视。   “俞老太,你是守寡太久了脑子抽筋了吗?明知道是江南瘟疫逃出来的,还敢亲近她,当心被传染上,全村人给她陪葬。”   那人说完直接揪过她的衣领子,粗鲁拖着走:“走,跟我们到衙门,交给县太爷处置。”   旁边又有人附和说:“俞老太 ,江南一带瘟疫凶猛,江南一带流浪人士都被府衙收容隔离了。你个老婆子还敢自作主张。”   那个叫俞老太的噤声了。   几个人拉扯间,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住手。”   西淳莹回头,就又见到了夏侯钰,那人骑在马上,胡子拉碴,脸色憔悴,他定定看着她,视线扫过她周身的每一寸。   夏侯钰仓皇下马,旋即就将西淳莹紧紧搂在怀里。   他们在人群里拥抱,肆无忌惮地亲吻,不顾周遭来去的鄙视目光,两个人的臂弯自动屏蔽了整个世界。   “又来一个疯子。”   “伤风败俗。”   “是失散多年又重逢的爱侣吧。”   “不要顾及世俗的目光,公子好样的。”   良久良久,周边人来人往,各种声音都有,但热烈亲吻的两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一刻,他们的眼里心中,只容得下彼此。   西淳莹瘫软在夏侯钰的怀里。   她唇角在微笑,那人还是来了,心跳得紊乱失常。   她想起话本里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姑娘们的意中人总是个盖世英雄,总是踏着七彩祥云,救她们于危难之间。   那一刻,她才知道“意中人”三个字为何意,那一刻,她才知道,长久以来对夏侯钰的感觉是什么。   “是在下夫人,走散了,我们不是从江南,而是从汴京来的。没有感染瘟疫,谢谢大家的关照,没事就散了吧。”   西淳莹安静听完夏侯钰与旁边人的解释周旋,又安静任他牵着走。   西淳莹被夏侯钰拉进一间客栈。   “小二,要一间上房,呆会先来一碗甜粥,几个馒头,送到房里来。”夏侯钰嘱咐道。   小二应承下来,不一会工夫,便搬来一个大木桶,热腾腾的装满水。   西淳莹被夏侯钰丢进了浴桶里,夏侯钰又捞起水里的布巾搓成一团在她的背上蹭了蹭。   一阵战栗涌遍全身,虽然两个人两辈子什么姿势都试过了,对方的身体的敏感地带都无比熟悉,可是,一想到自己不着寸缕呈现在他眼前,西淳莹的脸没来由的滚烫,忙别过头去,没话找话问道:“钰哥哥,那日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莹儿,是钰哥哥疏忽,没有照顾好你。”   夏侯钰尽量克制自己只专注于擦背,可是随着女人靠近,鼻尖萦绕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夏侯钰的眼眸略暗,底下的昂扬又开始蠢动,他不耐叫了声:   “莹儿。别动。”   “钰哥哥……”西淳莹抬起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里明显带着惊慌。   虽然身体早被他探寻过无数次,可青天白日,自己裸呈相对,他却全身齐整,到底还是有些害羞。   西淳莹的祈求的眼神被夏侯钰认为是邀请,他稍稍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   “莹儿,不要这样看着我。钰哥哥受不了。。”   闻言,西淳莹慌乱地后退,却突然一把被那男人粗鲁扯了过来。   唇瓣又被攫住,上来就是连撕带咬。这个男人上一世大约是只猛兽,投胎后也难忘野性,西淳莹微仰着头,她疼得皱眉,转瞬间,夏侯钰人就噗通一声进了浴桶。   “钰哥哥,你干什么?”西淳莹一声惊呼,本能地推拒着夏侯钰,但她的反抗没有让夏侯钰见好就收,反而让他的铁臂圈的更紧,紧的让西淳莹几乎透不过气。   夏侯钰黑眸暗色翻涌成了赤红,其中的欲.望让人望而心惊。   “莹儿,让钰哥哥帮你好好洗洗,太脏了。”夏侯钰短暂放开怀中的人儿,用用一根手指按压着西淳莹的唇,不住地摩挲着。   “洗,怎么洗?”西淳莹心跳如鼓,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小妖精。看钰哥哥呆会怎么收拾你。”夏侯钰低吼一声,将女人抵在木桶的边缘狠狠贯穿。   甜腻的液体不断的涌出,西淳莹无力的攀附着男人,可那人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像是石头,没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咯得她生疼,她甚至被他狂野的动作震动的连唇都咬不住。   看着西淳莹被折腾得连声讨饶,夏侯钰再也忍耐不住,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   一室旖旎。   ☆、第三十一章 童谣   翌日,破天荒的,夏侯钰带着西淳莹上街去散心。   那晚,西淳莹被夏侯钰折腾得极乏,再加上一路上提心吊胆强撑着过来,西淳莹基本是沾床就睡。   被夏侯钰紧抱在怀里,她睡得极其安心。   一觉酣睡到天亮,好久没这么舒坦的她赖床了,窝在夏侯钰怀里,跟他讲了这些天的经历,听得夏侯钰心疼不已。   等她洗漱完,穿戴整齐,以为要赶路,谁成想夏侯钰竟然决定带她上街。   原本西淳莹还怕赶不上大部队,夏侯钰安慰她说,既然已经被赶不上了,那索性就好好放松一下,其实夏侯钰心里的小算盘是,难得两人能这样独处,多亲近点走是好的   于是,他们就像一对新婚小夫妻一样手牵手逛街。   西淳莹看什么都好奇,每个小摊前都能驻足个大半天,   “钰哥哥,这是什么哦?”   “纱巾。”   “纱巾,用来干什么的?”   “蒙脸的。这里临近北胡,强盗土匪时常掳掠妇女,所以女子都喜欢穿宽大的衣袍,用纱巾将脸从头包裹到尾。”   西淳莹兴致勃勃试各种颜色花哨,制作粗糙,款式陈旧的纱巾,夏侯钰在一旁深情地看着,两个人就像新婚燕尔的夫妇。   惹一旁的小贩羡慕地说:“小娘子新婚不久吧,戴着真好看啊,让相公给买几条吧。”   西淳莹一听,脸先红了一半,相公。。呵呵,也是。。。   一到北胡,他们就要成亲了呢。   看西淳莹戴着高兴,夏侯钰也跟着高兴,傻乎乎地她试过的全买了。   他们又走到一胭脂摊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胭脂盒子,立马就尖叫起来了。   “钰哥哥,这个莹儿知道,是胭脂呢。”   “小娘子,不管是涂脸的胭脂,还是抹嘴的口脂,应用尽有。”   刚刚他们在纱巾摊上财大气粗的样,让卖胭脂的小贩就像见到了待宰的肥羊,一个劲地推销。   “咦,跟宫里用的不一样呢,气味也不一样,味道不是很好闻。”西淳莹开一盒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我闻闻。”夏侯钰接过去,一闻,立马皱起了眉头:“莹儿,这味道太浓郁,质地不是很好,抹在脸上的东西还是讲究点。”   “大公子不懂了吧,这女人家用的东西,味道就是要胜点,至于质地,一分钱一分货,我这摊上的东西自然比不上宫里的,但是方圆百里还是有口皆碑,老客户非常多。”   被小贩花言巧语又诓了一通,西淳莹半信半疑拿起来就往脸上抹,却被小贩急急叫住:“小娘子,那是口脂,不是胭脂。小娘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来游玩还是来探亲的?”   “呃,探亲。”西淳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又问:“老板,这口脂怎么抹啊?”   “小娘子,口脂呢,也有这种丝绵状的,省事又方便,涂唇呢,是把丝绵胭脂卷成细卷,用细卷向嘴唇上一转,或是用玉搔头在丝绵胭脂上一转,再点唇。”   “哦,那抹脸的胭脂呢?”   “小娘子,你看,你只要用小手指把温水蘸一蘸洒在胭脂上,使胭脂化开,就可以涂手涂脸了,但记住了,涂唇是不行的。”   “呵呵。这么多讲究。以前都是任由红袖和绿鄂帮我弄,都不清楚。老板,这几样都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好咧。”   这个小镇不大,一条街不长,卖的东西少,却人满为患。夏侯钰领着西淳莹在一包子铺前面吃了一碗线面,两盘小笼包,吃得西淳莹油光满面。   “卖糖葫芦,卖糖葫芦嘞。”一个小贩的吆喝声让西淳莹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糖葫芦。   她快步往外走。   “姐姐,姐姐,行行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赏几个铜板买个包子吃吧。”一个五岁的小乞儿拉住了她。   她丢给乞儿几个铜板,却被几个年龄大点小痞子抢走了。   “吃什么包子,要吃就吃糖葫芦。”那几个小痞子朝小乞丐扮鬼脸,又手舞足蹈地唱起了童谣:糖葫芦,糖葫芦,吃了葫芦蛀牙牙,脱下屁股挨板子。   小乞儿哇地一声哭开了。   “还我钱,你们还我钱,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坏蛋,还我钱。哇,我也想吃糖葫芦,可我肚子饿。”   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哥哥带着自家妹妹打小乞丐身边经过,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就去卖包子的摊上买了两个包子,又跑到卖糖葫芦的糖葫芦,统统递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破涕为笑。   小哥哥牵着的妹妹却不干了:“哥哥,我也要吃糖葫芦。”   “好,哥哥给你买,等着。”   哄,西淳莹脑袋一下子炸开了。   模模糊糊的,她记得,五岁那年,在山上废屋呆了三天三夜后,曾经有个人,也帮她去买糖葫芦,却一去不回。   是谁呢?应该是夏侯诀吧。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如此如此悲伤?   “莹儿,小心。”夏侯钰惊叫了一声。   然后她就看到迎面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坐着一名全身黑衣黑头巾黑布蒙面的男子,他手上的长剑发着森冷的光。   那马惊得小商贩四下逃窜,人群突兀的起了一股骚动,人头攒动间又不知从哪里窜出无数的刺客。   夏侯钰已经跟那些刺客缠斗起来   西淳莹一阵心慌。   到底是谁,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有个刺客几步跃到她面前,刀尖几乎碰到她鼻尖,她使出吃奶地力气抵挡着,却听夏侯钰说:“莹儿小心,那刀有毒。”   ☆、第三十二章 完颜     夏侯钰原先一直以为,前世西淳莹是被她亲弟西淳烨给害死的。   只要西淳莹一死,夏侯钰必然会陷入疯狂,西淳皇族才能赢得喘息的机会,才能挽回颓势,收复河山。   前世,夏侯钰随着西淳莹葬身火海,刚统一的北胡分崩离析,西淳烨成为最大的赢家。   但是,到了这一世,西淳烨已经登基称帝,君临天下,坐稳江山就已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派人追杀西淳莹?   况且,放任夏侯钰和北胡各部落互相倾轧于大魏有利,实在没有置西淳莹于死地的必要。   “钰哥哥,我们动身吧。”西淳莹拉了拉夏侯钰的衣袖。   那些刺客训练有素,善于攻击,悍不畏死,一见任务失败,被逮到的纷纷服毒自尽,颇有职业操守。见从这些黑衣人嘴里再撬不动什么有用信息了,西淳莹决定赶紧启程回北胡。   可意外地,夏侯钰竟然无动于衷。   西淳莹又抬手推了推他,却摸到了后背上斑驳的血迹。   夏侯钰受伤了?   “钰哥哥,你怎么了?”西淳莹心急如焚。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莹儿别担心。”说完,夏侯钰带着西淳莹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大魏汴京皇宫内,西淳烨端坐金銮宝座, 微笑地看一众朝臣在互相扯皮推诿。   “启禀陛下,江南一带水患是大魏遭了天谴,西淳长公主委身狗贼夏侯钰,辱没皇家先祖,遭至天怒人怨,连天都看不过眼,降下责罚。”钦天监一官员说。   西淳烨冷笑,应了声好,江南瘟疫肆虐,寡人本该亲赴灾区,焚香祷告,叩求上苍降恩于黎民苍生,但朕乃国本,亲赴江南唯恐染上疫情,众卿家以为,何人代天子深入灾区祭祀呢?   此话一出,堂上众卿全部噤声了。废话,白白去送死嘛,谁愿意?   西淳烨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作声,还在笑:“看来没有毛遂自荐的。那寡人只好点名了。”   随着西淳烨抛出一个个名字,各种奇葩的婉拒理由都来了。   陛下,臣年事已高,此等有望加官送爵的差事理当让贤。   陛下,臣今年招小人犯太岁,衰神一箩筐,去祭祀肯定不详。   陛下,臣近来细细梳理全国各地呈报的奏疏,如果中途折道江南祈福,恐前功尽弃。   结果,江南祈福这差事被踢了一圈皮球后,扔到户部尚书裴锦修面前,只见他通红了一张脸。   陛下,臣,臣刚纳了一房小妾,这江南一去路途遥远,怕妾室凶悍,回来后不让臣进房。   裴锦修说完,朝堂哄堂大笑,有人说,裴锦修你个老不修,是钻美人温柔乡重要,还是赴祈福江南重要?   西淳烨冷笑一声:“裴卿该害怕的,不是回来进不了房,而是还有没有病回来。既然众爱卿不能体恤国本,分朕之忧,那好啊,张榜公告天下,皇宫急求能人异士,付江南治灾,能解朕之忧愁,封一等公爵。”   退朝后西淳烨拂袖而去,一众朝臣面红耳赤,倒也低眉顺眼。   不过,皇榜张贴出去后,响应者倒是如过江之鲫,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揭榜。   西淳烨从中遴选了三名或医术高超、或能舌善辩、或武艺超群的人,授予官爵和职位,带着新皇的旨意,赈灾的药物、物资、银两,以一个连的兵力护卫着浩浩荡荡奔赴江南。   仁德皇太妃的寝宫里,木鱼声声,佛音缭绕。   王妍卿服侍完皇太妃诵经祈福,又伺候她洗漱更衣,亲自给她梳发挽髻。   自大魏变天后,仁德一直躲在这个房间内,几乎足不出户,每日除了诵经祈福,就是抄写经书,过着自我惩戒般的生活。   西淳烨来看过她几次,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儿子,女儿被儿子逼得远走他乡,儿子为坐稳江山笼络朝臣,培植势力,剥夺军权,残杀忠良,种种作为她都看在眼里,知道孩子没有别的选择,作为帝王只能如此。   可她还是伤透了心,只能避而不见。   西淳烨也懂母妃的无奈,将皇后王妍卿派过来服侍她。   “太妃娘娘,今日天气晴好,要不,臣妾给您梳个样式稍微繁复的发髻,挑几个颜色艳点的素衫,咱们到公主朝曦宫外的小花园裳花,又开了好些花呢。”   仁德皇太后刚想拒绝,可一听到她提到西淳莹又不吱声了,任王妍卿给她梳髻换衣,又搀着她往外走。   “皇后,莹儿的小花园都开了哪些花?”   “嗯,娇俏的梨花都开了呢,引得黄莺儿在枝头鸣唱,臣妾让宫人好生打理,就等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回来住呢。”   “莹儿再回这皇宫,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皇后可有莹儿消息?莹儿可与那夏侯钰成了亲?”   “倒是没有,北胡那边没传来什么消息。”   “逃出皇城前,夏侯一族死伤无数,剩下的一众老弱妇孺对莹儿该如何恨之入骨,就算是嫁给夏侯钰,也是处境艰难。这孩子命不好。”   “太妃娘娘放宽心,就是夏侯将军也定不让公主殿下受委屈的,有爱人在身旁呵护着,公主殿下就算是苦,估计也掺杂着甜。”   王妍卿说这话时神情落寞,语气里含着一丝哀怨,惹得身旁的仁德皇贵妃侧目,她定定看着一直逆来顺受的儿媳妇。   “妍卿,烨儿,对你好吗?”     “陛下待臣妾极好。”   “伴帝王身侧,就是要同三宫六院无数妃嫔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要学会对男人无情无爱,才熬得住漫漫长日。”   仁德皇贵妃自顾说着,王妍卿却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她说:“太妃娘娘,西狄完颜烈要来朝贺了。”      ☆、第三十三章 呢喃   西淳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侯钰的脸色白得吓人。   马跑了半路,几乎就是瘫在西淳莹身上了,血一直往外涌,西淳莹撕开衣裳一看,伤口已经完全化脓。   虽然已经靠近漠北,但他们还在大魏境内,各个主要驿站通道仍悬挂着夏侯钰的通缉令。   “钰哥哥,钰哥哥,你醒醒。”西淳莹轻轻摇晃夏侯钰的身体,又发现他浑身烧得厉害。   怎么办?要赶紧找个医馆,赶紧找大夫给夏侯钰退烧。     其实,西淳莹曾从夏侯钰身上翻找出一瓶药,但不知是治什么的,也不敢随便给他用,她现在心里懊恼得要死,夏侯钰能随身携带,想必就是为了防范刀伤之类的。   如果自己早给他用上,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两个人又走了两天,终于发现了一个医馆。   医馆隐在官道周边小镇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倒不是很起眼。   “大夫,我家相公受伤发着高烧,能否给瞧瞧?”西淳莹搀着夏侯钰走了进去。   大夫抬头一看,见是一对寻常打扮的小夫妻,细细查看伤势,狐疑问了句:“小娘子,大相公烧得都昏迷了,伤口化脓这么严重,拖很久才送过来的吧,而且好像是刀伤啊,是怎么受的伤?”   “嗯。我们是山里头的打猎人家,前些天相公为打只野猪,误入了其他猎户的陷阱,也不知道哪个猎户那么歹毒,陷阱里放着刀。”   “可是,这伤口,不像只挨了一刀,倒像挨了很多刀。”   见大夫又有新疑问,西淳莹赶紧找个借口随便搪塞过去。大夫虽然有些许疑团,但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也认真给夏侯钰上药退烧,处理包扎伤口。   “小娘子,这药没那么快见效,你们在这里逗留几日,方便我根据大相公的情况,好随时调整药方。”   西淳莹权衡下利弊,冒险决定留下来,只是祈祷夏侯钰的伤势赶紧好起来。   这日,医馆内突然来了一队官兵。   “大夫,这两个人是朝廷要犯,眼下西狄太子和二皇子要来朝贺,陛下要求肃清余孽,严厉打击,如果见到这两人,要上报衙门,知道吗?”   那大夫一见画像上的两个要犯的模样,脸色立即就变了。   这不是,不是受了刀伤的猎户夫妻吗?   西淳莹在里间听到外面动静了。   她转头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夏侯钰,不安地紧抓着他的衣袖子,“钰哥哥,现在怎么办呢?”   “嗯,最近有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呢?”领头的官兵问。   “没,没有。”大夫迟疑了片刻答,见官爷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又添了一句: “真没有。”   那领头的官兵显然不相信,还一个劲地往里间走,正要撩起门帘,西淳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的当口,外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厮杀之声。   西淳莹惴惴不安地守着夏侯钰,外头刀光剑影声,短兵相接混杂着惨叫声连成一片,西淳莹偷偷掀起珠帘往外瞧。   竟然是夏侯芯。   她杀红了眼,踏着那群官兵的尸体走来,蹲在大夫面前,使劲拍大夫脸的她,像极了一尊地狱来的修罗。   西淳莹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夏侯芯对大夫的态度让她莫名愤恨。   不管怎么说,大夫救了夏侯钰,也没将他们供出来。   夏侯芯却恐吓说,如果大夫救不活夏侯钰,就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再杀他全家泄愤。   太残忍了。   “芯儿,你哥好很多了,多亏了这个大夫。”   西淳莹尽量和颜悦色地跟夏侯芯说话,可夏侯芯并不理她,用肩头狠狠撞开了她,挤到昏迷的夏侯钰身边,执起她哥的手放自己脸侧磨蹭,深情款款地说:“哥,芯儿来迟了,你一定不能出事,不然芯儿也活不下去了。”   夏侯芯一个人的深情独白透着些许诡异,画面或许温馨,可是被当成空气,排挤在外的西淳莹还是明明白白感觉到她的敌意。   还有,对哥哥强烈的占有欲。   西淳莹心头突然浮出一个念头,会不会夏侯芯深深恋慕着自己的亲哥哥,夏侯钰?   这个念头一浮上来,瞬间涌起荒诞之感,怎么可能呢?他们可是亲兄妹?   可是一阵阵翻涌的鸡皮疙瘩之感,又让她不得不怀疑。   在小医馆呆了几日,夏侯钰人终于清醒过来,他现在越来越大胆了,顾不上身上的伤口,总是喜欢旁若无人地拥着她亲吻。   要换以前,西淳莹会觉得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昵不好,可是对夏侯芯有所疑虑,她故意放任夏侯钰这样做。   她发现,夏侯钰亲她的时候,夏侯芯脸上的表情就像要将她整个人捅上个千万刀到一样。   几次三番试探下来,她更加笃定,夏侯芯对自己的亲哥哥有着某种隐晦的,不容于世的感情。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夏侯芯会陷入疯魔吧。   夏侯钰说过,芯儿是她唯一的妹妹。   西淳莹决定,等夏侯钰好起来,要好好跟他商量一下夏侯芯的婚事。   又几日,夏侯钰养足了精神,三个人决定启程北上,夏侯芯说,夏侯钰吃了太多药,身体虚弱要补一补。   于是,他们在路上敲开了一家农户的房门,夏侯芯提刀逼农户杀了一只鸡炖汤给她哥补身体。   农户家小娘子魂飞魄散,吓得不住磕头,直呼饶命,又在夏侯芯的逼迫下,唯唯诺诺地杀鸡宰鱼。   夏侯芯故意支开西淳莹,让她去厨房帮忙。   这些天,只要夏侯钰睡着了,夏侯芯就支开西淳莹,一个人痴痴傻傻看着他的睡颜。   夏侯芯越来越不忌讳了,有时候西淳莹都怀疑,她澎湃汹涌的感情再这样发酵下去,是不是要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到时候,夏侯钰又该如何自处?   胡思乱想着,西淳莹叹了口气,进了小厨房。   厨房里,农家小娘子在偷偷抹泪,见西淳莹进去就赶紧低头干起活来。   “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是借宿而已,我相公身体不好,很快就离开了。”说着,西淳莹给小娘子一锭银子:“实在对不住,我家小姑子习武之人,脾气不好,这银子权当住宿费和鸡鸭的钱。”   “不要,不要那么多。”那小娘子推却着:“我当家的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娘子你们远道而来,吃住尽管随意,希望小娘子不要伤害老人和孩子。”   西淳莹一听这话,笑了,她自己都是案板上的鱼肉,如果不是碍于夏侯钰,夏侯芯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又保得了谁?   等夏侯钰身体完全康复,三个人快马加鞭赶回流黎山,在漠北的驿馆里,却遇到了完颜烈。      ☆、第三十四章 纠葛   完颜烈原本是随兄长来大魏朝贺的,大魏新帝登基,作为邦交之国,为表示敦亲睦邻,西狄也该有所表示,就派了太子和二皇子前来。   一到汴京,他急着找西淳莹,西淳烨却告诉他,西淳莹跟夏侯钰走了。   完颜烈悲呛不已。   西淳莹是完颜烈的儿时玩伴,青梅竹马的那种。   幼时完颜烈曾在大魏皇宫呆过一段时间,两国本来就交好,派各自的皇子来串门增进情谊,也是稀松平常。   那时候,西淳莹有很多玩伴,她十分依赖并喜爱着夏侯诀,夏侯诀帮她整蛊一众王宫子弟,其中就有完颜烈。   完颜烈是其中被整得最惨的那个了吧,但他甘之如饴。   她就像一轮明媚的太阳,让他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有了甜蜜的盼头,如果他被欺凌的惨状能换来她的笑颜,那他甘之如饴。   后来,他回到了西狄,心中一直牵挂着她,听说她招了夏侯诀当驸马,他为她喜;听说她被夏侯诀的大哥夏侯钰强占,他为她怒;听说夏侯曦弑君篡权,他为她急;听说夏侯钰自立为王,他为她悲。   她牵扯着他全部的喜怒哀乐。可是,他没有勇气,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我喜欢你。   但这次,一听到她跟夏侯钰去了流黎山,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了。   流黎山是什么地方,她一弱女子如何在那种地方生存更何况是打小娇生惯养的公主。   “完颜烈,一别倒是好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开口三句不离我姐。”西淳烨取笑他。   “她还好吗?夏侯钰对她好吗?”   “强掳的,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你说能好吗?”西淳烨笑着回完颜烈,转头又对完颜扬意味深长对说:“流黎山是重要据点,被夏侯钰一占相当于也捏住了西狄北进的咽喉,要不,大魏和西狄结成御敌联盟? ”   “大魏和西狄原本就是联盟了,不过夏侯钰占了流黎山,联手御敌对两国而言是上选,具体的,等我回去禀过父皇再议。”完颜扬一挑眉,不动声色。   西淳烨倒是笑笑不说话了。   完颜烈心不在焉听完兄长与西淳烨的对话,第二天就打包行李,单枪匹马闯北胡,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到了漠北。   “莹儿,你怎么这么憔悴?” 一见到西淳莹,完颜烈就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头上包着碎花布,身穿粗布衣,满面风霜,哪里还有皇家公主的样子,俨然就是一村姑了。   “她怎样,还轮不到你操心。” 夏侯钰瞬间阴沉着一张脸,两道打量的视线在完颜烈身上不住游移,话没说完就扯过西淳莹继续往前走。   “站住。”完颜烈死死捏着拳头,如果不是囿于身份和教养,他真想一拳过去打花夏侯钰的脸,但他忍住了:“夏侯钰,就算你狼子野心,泯灭伦常,可你看看她,她跟着你变成什么样了?你还想将她毁到什么地步?让她跟着流离失所,浪迹天涯?”   “我们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过问。”   “她的事就算我的事,我无法坐视她跟着你在流黎山那种地方吃苦,所以,这事我管定了。”   “莹儿,跟我回汴京,你母妃和你弟都在等着你回去呢。”完颜烈说完,不由分手一把扯过西淳莹另一只手,往夏侯钰不同方向拉,两个人黑着脸暗暗使劲,弄得西淳莹痛苦不堪。     “住手,你们是想我扯成两半吗?”西淳莹不是木头人,这一路原本就担惊受怕,她也受够了:“一个两个都字样,你们可曾问过我的感受?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我现在谁都不想理。”   “哥,你真的要带她回流黎山吗?流黎山是我们相依为命的家园,为什么要让她踩进来玷污呢?那是我们的家,我们自己的家,就我们两个不行吗?”夏侯芯突然插话,让原本混乱的局面更加难堪。   “芯儿,不要再说了。流黎山永远是我们的家,但是哥哥总有一天要成亲,莹儿就快成为你的大嫂了,你要认清并接收这个事实。你也长大了,该找个婆家了,等到了流黎山,哥哥给你找一个好亲事,你如果有喜欢的人,也要告诉哥哥。”   “不,我不要,我不要,流黎山有着六年相依为命的记忆,那些日子你忘得掉,我忘不掉,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说过,你会永远保护我的。”   “芯儿。。。”夏侯钰满心只剩无奈。保护年幼的妹妹,是作为兄长的责任。当年他如父如母,为她向猎户讨奶水,夜里安抚她入眠,几次在狼群的追逐中死里逃生,帮她梳洗打扮,她是他的小丫头,也是他拼了一条命也要走出狼窝的动力之一。   所以,当她哭着赖他粘他,他觉得她还小,跟自己的哥哥耍小性子,可以理解。   可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人,有了自己想终身保护的对象,他们,终究要各自成长,分道扬镳。   “芯儿。。。”夏侯钰在心里作了决断:“一回到流黎山,哥哥就帮你相亲,你也长大了,是该成亲了。”   “我不要,我死都不要,你敢逼我,我就死给你看。”夏侯芯凄厉地尖叫了起来。   夏侯钰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妹妹,森冷地笑了,却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不想结婚,哥哥也不勉强,但一回到北胡,哥哥就要成亲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夏侯钰扔下泪眼模糊的夏侯芯,拉着西淳莹进驿馆,却被完颜烈挡在了门口:“原来,你亲妹对你还有这么扭曲的占有欲,如此一来,莹儿更不能交给你了。”   完颜烈的手刚碰到西淳莹,就被夏侯钰给推了个踉跄,夏侯钰怒目而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她远点。”   巨大的情感旋涡,将几个人紧紧缠绕,又会生出怎样的纠葛,没人知道。   ☆、第三十五章 记忆   离流黎山越来越近了。   西淳莹心头有一种很虚幻的感觉,就像一脚迈向了新生,另一只脚却被过去的恩怨情仇牢牢束缚。   夏侯钰告诉她,一回流黎山,他们就大婚。   只是,流黎山刚刚易帜,事情千头万绪,他们的婚事得从简。   完颜烈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死缠烂打要将西淳莹带回大魏,甚至被夏侯钰打了都不罢休,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   夏侯芯一路没有异样,西淳莹更相信她只是隐忍不发,心里正酝酿着新的风暴。   夏侯芯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嫁给夏侯钰的,西淳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更小心翼翼地防范。   流黎山确实地势险峻,环境恶劣,西淳莹爬山涉水走了好几日,才到了夏侯钰的大本营---星梦宫,那原来是洪珪建在流黎山的据点,原本不叫星梦宫,被夏侯钰给改了。   “莹儿,前世就一直想给你个婚礼的,但愿这一世能够如愿。”在星梦宫左厢的新房里,被装饰得大红的婚房上铺上了寓意“早生贵子”的各式干果,西淳莹突然就有点眼热。   “这间新房能看到千仞崖上的景致,满月的时候,月光散满整间屋子,很有意境,是流星特意给我们挑的。喜欢吗?”夏侯钰温柔拭掉西淳莹脸上的泪,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喜欢,谁布置的,很合我意。”西淳莹笑了。   “流星和他妹妹流莹一起置办的,星月宫里还住着流星兄妹,以及夏侯昊,还有三房的几个姨娘。晚上我们不睡在这,睡西厢的一间客房。等大婚了才睡这间房。”夏侯钰将西淳莹抱得更紧了。   “大婚前不是不能同房吗?还讲不讲规矩了?”西淳莹娇嗔。   “不要这样嘛,娘子。你知道的,钰哥哥晚上不抱着你睡不着啊。”夏侯钰开始耍赖。   “讨厌。谁是你娘子?油嘴滑舌。”西淳莹赖在夏侯钰怀里,娇羞地打了他一下。   夏侯钰让一个叫甜儿的丫鬟伺候西淳莹梳洗,准备领她去好好泡泡澡,一路舟车劳顿,马不停蹄,西淳莹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那个甜儿长得娇俏可人,西淳莹不知道洪珪到底抢了多少少女上山,流黎山这么个土匪窝里还藏着多少可人儿,一想到这些人成天要在西淳莹眼前晃了,西淳莹心里就瞥得慌,特别是看到甜儿看着夏侯钰一脸羞涩的样子。   “钰哥哥,我就不需要丫鬟服侍了,况且不是红夙和绿鄂两个丫头服侍的,我也不习惯。”   西淳莹的话让一旁的甜儿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姐,求你行行好,不要赶甜儿下山,甜儿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甜儿说完还不住哭着磕头,那样子好不凄惨。   “莹儿乖,甜儿先前被洪珪强掳上山的,她父母亲人全部被杀,如果被赶下山就真无家可归了。”夏侯钰倒是不忍心了。   “那将她配给你那些部下?”西淳莹试探道。   “如果这样,跟洪珪何异。我只是暂且收留着她,让她以劳动换取口粮,等到哪一天遇到心仪之人,再将她嫁出去,如若没有遇到,哪一天天下安定了,她内心足够强大了,我会放她下山的。不止是她,所有被掳上山的少女,都让她们自己选择去留。”夏侯钰一席话让西淳莹笑着扑倒他的怀里。   “钰哥哥最讨人厌了,背着我藏了那么多女子,哼,莹儿要吃醋了。”   “莹儿,钰哥哥只是可怜她们,没别的心思的,真的。”   “你个小滑头。”夏侯钰无奈地捏她的鼻子。   翌日,西淳莹总算见到了夏侯一族剩下的亲人,他们对她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甜儿背后跟她嚼舌根,说除了夏侯昊,这些人都挑三拣四,嫌弃这个埋怨那个,并不好伺候,几个一起被掳上山的小姐妹还挨了不少打。   甜儿这丫头有点心眼,跟她说这些,无非是以为夏侯钰独宠着她,他们又即将大婚,想在她面前卖个惨,好让小姐妹们日子好过一点。   可甜儿打错了算盘,经历了这么多,西淳莹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公主了,况且,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以前又仗势欺凌过多少王宫子弟,譬如完颜烈。   再者,她没有傻到,还没嫁给夏侯钰就跟夏侯族人闹翻的地步,正相反,她其实应该笼络她们。   揣着这样的念头,那天吃完晚饭,西淳莹起身去了星梦宫后的绮繁殿,夏侯府几个姨娘住的屋子里头。   “妹妹莫要哭了。要不,哥哥这个糖葫芦给你吃。”   “哥哥,你哪里来的糖葫芦?”   “我偷偷让厨房下山采购的大伯帮忙带的。”   在绮繁殿外,三房两个堂兄妹俩的对话引起了西淳莹的注意,让她驻足原地微笑地欣赏童言稚语。   糖葫芦,让她感到亲切和心安。   一个小男孩怒气冲冲迎面走了过来,一把撞开拿糖葫芦给女孩显摆的男孩:“还我糖葫芦,你个不要脸的小偷,拿我糖葫芦向妹妹邀功。”   小女孩哇地一声哭了,两个小男孩扭打在了一起,西淳莹脑子却被什么东西爆炸得一片空白。   有个人影影绰绰从记忆深处走来。   那个人对她说:莹儿,待在这里别乱跑,钰哥哥去给你买糖葫芦,就在对面那条街,一炷香就能回来。   西淳莹顿时泪如雨下。   钰哥哥,原来那么那么早,我们就相遇了。   钰哥哥,能原谅我吗?将你彻底忘了。      ☆、第三十六章  立威      原来记忆也会骗人,西淳莹努力想忍住眼泪,却还是止不住泪如泉涌。   那一年,她五岁,在夏侯府被贼人掳劫后被扔在后园荒山的废木屋里,是夏侯钰悄悄跟在黑衣人的身后上了山。   三天三夜里他们互相偎依着取暖,山里的夜很冷,他总是等她睡着了再将她搂在怀里,一夜不眠给她当靠枕,等天一亮,又翻窗出去给她找吃的东西。   他给她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她告诉他下山后最想吃的,就是糖葫芦,他就拿糖葫芦一直诱惑她,让她不管多难多苦都要撑下去。   那个破木屋建得离奇地高,只有一扇狭小的窗,她小小的身子踩着脚凳还够不到窗的边缘,那三天里他们试了无数次,可她的手总是抓不住窗上的木栏。   在他的鼓励下,有一次总算鼓起勇气跳起身来,却让整个身子重重摔倒在地面上,导致她心里更加害怕,更加抗拒去尝试了。   结果,他还取笑她,笨得像只呆熊,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立即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不像他,灵巧得像只猴子,奋身一跳就能抓住窗檐,双脚用力瞪几下就翻身出墙了。   三天后,眼见她越来越撑不住,他焦急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是他让她背着窗站在脚蹬上,自己跳起来单手抓住窗檐,双脚用尽全部的力气夹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一点点往窗外拖。   他的腿紧紧环着她的时候,她害怕得尖叫,她听到他说,莹儿,配合钰哥哥,相信钰哥哥。   很奇怪,就这么一句话,只是这么一句话,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让她离开脚凳的时候紧紧闭着嘴巴,让她身体被狠狠砸向墙面的时候一声不吭,让她一点点抬升的时候,还会不断给他打气。   钰哥哥,加油。钰哥哥,你真棒。钰哥哥,莹儿相信你可以的。   等出了那个破木屋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身上擦伤、磕伤不计其数,可他们却像逃出虎口的傻瓜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擦干眼泪,她多么想立即飞奔到那个人的怀里,告诉他,她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不止糖葫芦,不止五岁那场惊心动魄的相遇,就连最开始的轮回,其实她。。。   可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   就留在新婚洞房花烛夜再告诉他吧,给那个人一个惊喜。   他一定会喜欢的。   西淳莹见到三房几个姨娘的时候,人家正在打牌,人凑不齐还拉了个丫鬟。   牌桌上几个姨娘合伙坑那个丫鬟,几局下来坑得那个丫鬟连输了几个月的俸禄。   “姨奶奶们,翠儿真的不能再打了,再输下去一年的俸禄都没了。”那个叫翠儿的丫鬟黑透了一张脸。   “翠儿啊,打吧打吧,你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个花钱的地方,你存钱干什么呢?”姨娘辛氏笑着说。   “就是啊,翠儿,你说这儿连窑子都没有,你也不用害怕输得被卖掉,再说,你山上父母都被杀光了,也没需要孝敬的亲人。难道说,你是思春了想嫁人?”姨娘王氏边摸牌边莞尔。   那个翠儿一听,更加涩得慌。慌乱着想应,却听另一姨娘讪笑道,娇姐,您别拿翠儿开玩笑了,这流黎山没几个男人,思哪门子春啊?   这些姨娘自上山后就没地方消遣打发漫漫长日,开始变着法子玩这些少女,夏侯钰整日忙于山内实务,没精力也不方便管。   原本想等大婚后,让西淳莹来管理后宅的。   辛姨娘眼尖,抬眼瞥见西淳莹进来,汕笑道:哟,公主殿下来了,哪阵风将您吹到这鸟不拉屎的流黎山啊?   王姨娘眼都没抬,阴阳怪气地对翠儿说:翠儿啊,女孩子想男人放在心头就好,莫不要半夜爬男人床,惹得自家和对方家宅不宁,这叫什么知道吗?丧门星。   旁边的赵姨娘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少说两句,咱们这些老弱病残还得仰仗她男人过活呢。   西淳莹微笑听着这些人的冷嘲热讽:“知道要依靠我钰哥哥过活就好,聚众赌博,凌虐下人,哪一条告到钰哥哥那都能让你们收拾包袱滚出流黎山,既然当初自己选择跟我们回来,就识相点,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哈,翅膀长硬了。我们是长辈,就是夏侯钰来这儿,都得尊我们一声姨娘,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们说话?要进我夏侯家门,就妄想在我们面前摆公主架子,懂吗?”王姨娘抬手就推得西淳莹一个趔趄。   西淳莹稳住身子,正待发怒,却被一个人霸道地护到怀里,那人熟悉的味道窜入鼻腔,让她的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她全身紧绷,突然不敢抬头去看他。   那个人,那个人被她遗忘的人,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   他却又像只苍鹰一样牢牢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她不管在哪里都是公主,以后想在流黎山呆下去就得清楚,流黎山是大魏的属地,大魏长公主的话谁都得听,包括我这个流黎王。”夏侯钰丝毫没察觉到怀里人儿的异样。   西淳莹,眼睑微睁,呼吸轻颤,她的脸到脖子,都已经通红一片,身体本能地,就这么更深地嵌进那人的怀抱。   无法自拔地轻轻摩挲着。   “瞧她那个骚样。难怪钰儿被勾得魂都快没了。”辛姨娘冷哼了声,怏怏走了出去。   王姨娘和赵姨娘见状也没自讨没趣,给翠儿使了个眼色:“都忘了,厨房里还煲着甜汤,走,去看看熬好了没?”   等夏侯钰转过身来,才发现西淳莹脸通红一片。他立刻手摸了下她额头,探了下发现没发烧,西淳莹却因为他的碰触脚一软几乎站不住,夏侯钰心一急更加揽紧了怀抱,紧紧抱住了她。   “钰哥哥,你揽得我好紧,都快无法呼吸了。”西淳莹无力地呻吟,嘤咛...夏侯钰继续没心没肺地说:“没发烧,莹儿是吃坏肚子了吗?”   西淳莹一听恼了,轻轻捶打他的胸膛:“你个呆子。我走不动了,抱我。”   夏侯钰这才反应过来,脸红着打横抱起面前的人儿,快步朝房里走去。   ☆、第三十七章 鸳鸯      西淳莹将脸埋进夏侯钰的胸膛,沿途碰到的丫鬟们尴尬又慌乱地行着礼,让她的脸烧得更红,也越发不敢抬起头来。   红着脸听夏侯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越发为自己臊得慌,西淳莹啊西淳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能主动让他抱着你穿街过巷,这么招摇地一路抱过去呢?这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夏侯王,主--主子。”丫鬟梅香飞奔过来,在看清夏侯钰怀里抱着的人后又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说。   可是,夏侯芯那个男人婆主子千叮万嘱让她一样要将流黎王请到她房间去,那架势,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分分钟怀疑请不动流黎王,自己就要被脾气暴躁的主子大卸八块了。   “没什么急事就不要说了,滚。”夏侯钰大步流星,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字,做。   他已经忍了好久了。上次跟她失散,他折回去找她,在边陲小镇找到她时做过一次,又被他被刺客设伏受伤后,她就不许他碰她了,说是害怕碰到他的伤口。     每天晚上软玉温香抱在怀里,却不能吃,这种感觉着实太煎熬了。所以,今天当她主动蹭到他怀里,主动让他抱,让他有一种更迫切的冲动和渴求。   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将她仍到床上,扒开她的衣服,从将全身从上到下都舔一遍。   “主子,夏侯芯将军扭伤了脚,摔在房间地板上,动不了了,让您过去瞧瞧。”梅香犹豫了好一阵子,一想到夏侯芯抓狂的样子,她还是决定豁出去了。   “钰哥哥,芯儿受伤了,你还是过去看看吧。”一只白嫩的小手悄悄爬上夏侯钰的胸膛,却故意使坏地在夏侯钰的胸膛上打着圈,西淳莹明显感觉抱着她的男人身体崩得更紧了。   “梅香,你去找诸葛大夫过去瞧瞧,芯儿受伤了找我也没用啊,我又不是大夫。”   夏侯钰晦暗着一张脸,一边腾出一只手按住怀中不安分乱动的女人,一边没好气地将自家妹妹丢给诸葛流星。   随即抱紧怀中的人儿,恶狠狠地威胁道:“再不老实,钰哥哥就在这里办了你。”   一听这话,怀中的人儿睫毛一颤,头埋进他怀里,手却伸起来拧住了他的耳朵:“你敢。”   夏侯钰笑了,他顺势低下了头,轻咬住了她的耳朵,接着,附在她耳边对着她坏笑:“要不要试试?”   西淳莹傻了,感觉夏侯钰胸腔在震动,他说话时呼在耳里的气息,弄得她的耳朵又酥又麻。   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西淳莹真不知道她稍微调戏下,这男人会变得如此痞气。   她记得上回在山洞里,她也捉弄过他,他当时反应极其大,粗鲁得像要将她拆吞入腹。   西淳莹认怂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被夏侯钰玩死。   在流黎山腹帮夏侯钰操练新兵的诸葛流星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问了问身边的流莹:“夏侯钰现在在哪?”   流莹看着一个个冲她咧嘴傻笑的土匪,百无聊赖地回他哥:“不知道,估计陷在温柔乡里。”   诸葛流星任命地继续汗流浃背地帮某个一向很有危机感的醋桶操练新兵,自西淳莹上流黎山来,夏侯钰总是借故支开他,除了诸葛流星确实长了一副天怒人怨的皮囊,更重要的,上次在承德驿馆见到西淳莹时,她随口夸了他一句,诸葛先生,您长得真是清秀俊朗啊。   然后,那个醋桶就不乐意了。   就公报私仇了。   诸葛流星心里在想,这次夏侯钰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打算让他收拾残局呢?   然后,就看到梅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过来。   “诸葛大人,夏侯芯将军脚扭了,整个人摔在地上,夏侯王让你过去看看。”   “谁?你说谁脚扭了?”   “夏侯芯将军。”   诸葛流星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要说夏侯芯会扭伤脚,那莫不如说被一个营的敌军强攻,体力不支下负荷顽抗,结果扭伤脚还来得可信些。   夏侯芯是让洪珪部队闻风丧胆的大将之一。   如果说夏侯钰是公狼,那夏侯芯就是母狼。   如果不是亲兄妹,他们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都跟狼没有差异。   毕竟在狼窝里呆了六年,他们的很多观念和行为都被同化了。   譬如说,狼专情执着,公狼一生只跟一只母狼繁衍后代,在这点上,这两兄妹就执拗得一匹狼。   不过,诸葛流星真要仰天长啸了,都可以想象夏侯芯为了见他哥想尽办法,最终却见到他这个倒霉鬼的样子了,真真是交友不慎啊。   诸葛流星去给夏侯芯看诊的时候,老远就听到夏侯芯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估计又将床上的枕头、靠枕、迎枕统统丢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的几声闷响,他也听到了。   “芯儿,你这是干什么?跟枕头置气干什么?”诸葛流星小心翼翼走过去将人扶起来。   “流星大哥,怎么是你?我哥呢?”夏侯芯一脸难掩的失落。   “你哥他啊,在你嫂子那呢,你嫂子也病了。”   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诸葛流星决定下一剂猛药。   “流星大哥,我哥不要我了。有了媳妇就不要妹妹了。”夏侯芯眼泪汪汪。   “芯儿。别哭,你要知道,你哥早晚要娶妻生子的。你一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砍杀敌营大将的雄风哪去了,拿出点魄力来。”   “可是,难受。流星大哥,心里难受。”   “知道,好孩子,要习惯,要摆脱,终究,会麻木的。”   西厢偏房里,西淳莹被夏侯钰压在床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如铁钳一样将她的双手封锁在头顶,...眯起了眸子,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像极了一只没有餍足的狼...白嫩的面颊已经悄悄爬上了红晕,西淳莹心漏跳了好几拍,第一次细细看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莹儿,可以吗?”   结果,那个呆子,大煞风景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第三十八章 生死   夏侯钰亲在西淳莹颤抖的睫毛上。   就像身下的人儿是一个初生的乳娃娃,或是一块价值连城,不盈一握的上等瓷玉,那种小心翼翼的劲让西淳莹心头猛地一窒。   “干嘛?好痒。”西淳莹别过脸,掩饰心中的慌乱。   “莹儿。”   “嗯?”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对我这样笑,就像在做梦一样。”   “傻样。”   西淳莹以纤纤玉指滑过夏侯钰锁骨,直探入衣物里,夏侯钰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手再缓缓往下,西淳莹将夏侯钰上半身的衣物轻轻褪去,那坚实的肌胸,挺拔的脊梁坦露在她的面前,沉静而坚毅。   当西淳莹的手抚到夏侯钰的嘴时,他突然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又以或轻或重的力道吸允着。   “夏侯钰,你。。。。”   回想起当时两个人在山洞时,她故意撩拨他的动作,现如今被他有样学样。   西淳莹觉得以后都不用混了。   西淳莹笑了,媚眼如丝,她突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夏侯钰浑身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却突然含住了他的耳垂。   夏侯钰只觉得浑身血脉都在逆行。   他嘶吼一声,将她推倒,动作敏捷地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物,不需任何技巧性的引诱,他们,只是凭着本能和渴望在行事。   那个下午,总算尽兴吃了个饱的夏侯钰整个人都是欢快的,眼角眉梢全是压制不了的喜悦。   夏侯钰这个样子,在被夏侯芯纠缠半天的诸葛流星看来,相当嘚瑟,极其嘚瑟。   “夏侯钰,你这样子,为什么让我觉得,着实欠扁呢?”   诸葛流星嘴上哼唧个不停,这些天陆陆续续有名将前来投奔,收编的洪珪旧部需要笼络安抚,他和夏侯钰还要忙着操练新兵,林林总总,就够他们耗费心神了。   再加上,流黎山各项事务杂乱无章,夏侯钰这会子还有时间陷在温柔乡里?   被诸葛流星损了一通,夏侯钰脸更红了,他不自在地饶了饶头发,压着声音“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又过了几日,夏侯钰与西淳莹的大婚终于提上了议程,眼看大婚越来越近,西淳莹却突然想起母妃送给她的樱洛镯。   那个镯子上有个眼泪状的豁口,西淳莹想拿到首饰店往上头镶嵌几块宝石。   大婚一切从简倒也罢了,就流黎山和大魏眼下剑拔弩张的局势,西淳莹自己的亲人应该是一个都没办法到场,如果能戴着母妃给的樱洛镯出嫁,想来也是少了些许遗憾。   星月镯跟樱洛镯长得颇为相似,但是那个眼泪状的豁口终究不详。   所以,西淳莹想将往上头镶嵌宝石。   从流黎山到大魏漠北骑快马都要走上几天几夜,一路还要经过几个土匪据点,夏侯钰不放心,拉了一辆马车,让流莹跟着西淳莹下山,说着流莹熟悉这一带的地形。   夏侯钰还嘱咐她们,如果遇到有人刁难,报上夏侯钰的名号,应该会放行。   两个女孩子临行前,完颜烈突然主动跳出来要给她们充当保镖。   完颜烈在山上已经呆了好一阵子了。   夏侯钰跟西淳莹几乎形影不离,他逮不到任何机会可以跟西淳莹单独相处,更没办法跟她好好谈谈。   他不知道西淳莹是不是被夏侯钰威逼后自暴自弃了,还是真地就爱上杀父仇人夏侯钰了,他觉得西淳莹这样下去很危险。   所以,他就跳出来了。   “不行。完颜烈,你是西狄国的二皇子,如果在流黎山出了什么事,整个流黎山都得陪葬,况且,你比莹儿还招摇,绑了你可以换来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流黎山内外土匪都是横着走的,我们目前还控制不了全部,你给莹儿当保镖,开什么玩笑?”   见完颜烈再度阴魂不散,夏侯钰避重就轻地强调,语气冷到了极点。   “夏侯钰,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你就怕我有机会将莹儿带离你这个狼窝吧?”完颜不甘示弱地挑衅。   “完颜烈,别找事了,再过几日,我跟莹儿就要大婚了,你就安安稳稳在这喝一杯喜酒,权当莹儿的娘家人。”夏侯钰讪笑着回,那张脸更黑了。   完颜烈被踩到痛处,又见西淳莹沉默不语,他哀莫大于心死:“好,这杯喜酒,我喝定了。”   然而,西淳莹下山那天,完颜烈还是偷偷尾随在后了,夏侯钰派了两个营的兵力随扈,但对真有心想置西淳莹于死地的人来说,还是有办法的。   这不,他们在千仞崖的一线天下遇到了伏击,两个营的兵力损失惨重。   完颜烈护着西淳莹和流莹,一路奔逃,一路杀伐,一个个杀手在他手中化作漫天的血肉,在灭了上百名黑衣装扮的杀手,,击溃了沿途中阻拦的几个土匪窝的兵力,完颜烈也支撑不住了。   他们被逼到了千仞崖顶。   西淳莹看到了夏侯芯。   她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森冷铠甲的夏侯芯。   “西淳莹,今日,你别想从这儿活着回去了。”夏侯芯冷笑着说。   夏侯芯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出手了。   那一瞬间,西淳莹心头突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会不会前世,她也是死于夏侯芯之手呢?   这一世几次遇袭,估计也是夏侯芯干的吧?西淳莹又看到了几次三番想弄死她的那些刺客。   可是,怎么可能?夏侯芯哪来那么大的能力布局?   “芯儿,我是你的嫂子。”   “住口,你不配当我哥的妻子。”   “我不配,难道你配吗?对于你幼年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是请你记住,你哥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是我的,是我西淳莹的丈夫。你对自己的亲哥有什么龌龊的念头我不管,但是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夫君,连想都不可以。”   “西淳莹,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你。”   “住口。”   西淳莹的话让夏侯芯嫉妒得几乎要发疯,她提着剑策马怒气冲冲而来,完颜烈跟她过了几招后抵挡不住,被她砍伤后一脚踹到了马下。   夏侯芯疯狂地朝着西淳莹扑了过来,她没看到,西淳莹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   钰哥哥,原谅我,原本想嫁给你的,真的想嫁给你的,最开始那一世,死前最强烈的愿望,其实是嫁给你,可是你不知道。   就如,五岁那年,救了我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一样。   钰哥哥,下一世再见,我会找到狼王洞,我会努力寻找结束这种轮回的契机,我一定要,一定要嫁给你,为你穿上嫁衣,成为最美的,你的新娘。   夏侯芯眼前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那些与哥哥在流黎山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些对夏侯钰,自己的亲哥哥滋长了不该有的念头,自我唾弃自我审判的日子,那些被嫉妒逼得发疯而在别人的床上寻找解脱的日子。   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她是喝着狼的奶长大的孩子,却得不到狼王洞的祝福,成了天地间漂泊无依的弃儿。   呵呵,那些男人,纵情声色,没有一个比得过她哥,好处只有,源源不断的银子,供她杀人。   夏侯芯痛恨凌乱的自己,更痛恨造成这一切的西淳莹,所以她一刀,刺入了西淳莹的胸膛。   ☆、第三十九章 狼王      西淳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置身在一个如梦似幻的环境里。   四周被一层淡淡的琥珀色光晕笼罩着,那光晕上浮光掠影闪过夏侯钰和两个老人的身影,他们在交谈着什么,西淳莹侧耳聆听,却还是听不清。   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西淳莹追了上去,却又被重重弹了回来。   有结界。   难不成,她真的已经又死了?   那这里是,狼王洞?   其实,到了流黎山后,西淳莹每天晚上都一直断断续续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全部,全部都是夏侯钰。   那是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以甜蜜却伴着苦涩的眷恋目光,偷偷追随着夏侯钰。   一个女人不该惦记的男人。   西淳莹切身体会着那个女人的愁肠百结。   原本海誓山盟的丈夫圆了房却发现是寻欢作乐,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   多年的守护不过是包裹在上一层又一层利益交换糖衣下,廉价而虚伪的戏码而已。   一旦完婚后为家族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女人这个交易筹码就被厌恶丢弃一旁了。   女人心如死灰。   直到夏侯钰的出现。   夏侯钰将女人的丈夫怒斥了一顿,又威胁纵容并落井下石的族亲,如果再这样对女人她不会善罢甘休。   让女人心里荡起了一丝的涟漪。   后来,夏侯钰又那个愚不可及的女人挺身而出了三次。   女人自此陷入对夏侯钰的迷恋不可自拔。   在西淳莹的梦里,只有夏侯钰是清晰的,其他人只有一团模糊的影,但西淳莹就是知道,这个男人是女人的丈夫,那个男人是女人的公爹,那个女人是女人的婆婆。   作为一个旁观者,西淳莹同情那个女人,到后来见她觊觎上夏侯钰简直怒从心起,更为夏侯钰维护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而狂吃飞醋。   直到,决定下山为樱洛镯镶嵌宝石的前几个晚上,西淳莹梦到了一场奢华的婚礼。   夏侯钰要成亲了,娶北胡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同一天,那个女人的丈夫又纳进门一个小妾。   西淳莹很纳闷,为什么这个女人的丈夫纳个妾都要跟夏侯钰同一天?   可悲的是,同时娶亲的两个男人,女人不是因为丈夫纳妾伤心欲绝,而是因为夏侯钰娶妻伤心欲绝。   西淳莹对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很不齿。   可是让她更不齿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在夏侯钰娶亲那一天上吊自杀了,更滑稽的是,竟然是夏侯钰,不是那女人的丈夫一听到她的死讯抛下成亲拜堂的新妇飞奔而去。   夏侯钰的所作所为让西淳莹的醋意更浓厚了。   原来,他前前世也是一个情种啊。对女人一向如此,并不单单对我西淳莹情根深种啊。   她心里想着,这女人估计是夏侯钰前前世的妻子,看到夏侯钰被我霸占两世不爽了,才托梦来找茬,主要是宣誓主权来的。   她心里还很气愤,你就一前前世妻子,也敢来跟本公主抢男人,哼,看我不让钰哥哥找一个道士收了你。   隔天一早,西淳莹原本想将这事告诉夏侯钰,临了却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夏侯钰这人长情,要让他知道对她对他前前世情人下重手,估计不会答应,所以,她想借给璎珞镯镶嵌宝石的契机下山找道士。   可是,临下山前一个晚上,西淳莹突然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她看到夏侯钰抱着那个女人去了狼王洞,跪在洞前七天七夜,洞门才开了。   她看到一个背影和蔼的老妇拿出一个祖传的银镯给狼王洞的一个老者,老者将那个银镯埋进土里,土里突然冒出一种叫璎珞的植物。   当那个叫璎珞的植物长出来后,花苞上顶着两只长相相似的银镯,其中一只有个眼泪状的豁口。   狼王洞的老者告诉老妇,被琥珀包裹的上古神物璎珞再度在狼王洞盛开,轮回转盘正式开启,每一个轮回都必须有心甘情愿奉献的祭灵才能启动轮回。   那些祭灵的最后一缕幽魂会附着在其中一只叫星月镯的银镯上,保护轮回之人。   西淳莹看见,那个一手将女人带大的奶娘作了第一个祭灵。   而那个奶娘脸渐渐清晰起来后,她想起来了,这是以前非常宠溺自己的一个奶娘,这一世一世轮回里竟然将她给忘了。   是的,当听到星月镯这三个字时,西淳莹已经猜到这女人到底是谁。   可是,她不愿意承认,直到女人转过头来,她才恐慌,害怕,直到痛哭流涕,原来,那个愚不可及的女人是自己。   然后,她看到那个女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说:西淳莹,你怎么那么没用,死了那么多人,就连红袖和绿鄂都当了祭灵才让你又重生了,才让你完完整整拥有钰哥哥两世,可你怎么能霸着不放,你故意的是吗?你故意装作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是吗?   可笑,红袖和绿鄂还为了陪你轮回,恳求狼王殿下将最后一缕魂识附着在纸片人身上。   你又一次功败垂成,她们两个将永世不得超生,你知道吗?   西淳莹你怎么那么没用?你这么没用,于嘉娜的诅咒何时能破解?难道我们永世都不能行走于青天白日之中,只得成一团漂游于世间的浮影吗?   她看到那个女人痛哭流涕地蹲下神来。   于嘉娜,就是夏侯钰娶的北胡首领的女儿,那个女人说,她们一族崇尚巫蛊之术。   西淳莹还没回过神来,那个女人又告诉她,她明天就要死了,一下山就要被夏侯芯给杀了。   这趟死亡之旅,无法避免,更没人能扭转。   所以,当西淳莹又见到夏侯钰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又死了,那个女人告诉她,她一旦死了,夏侯钰断不会苟活,只会自我了断后牵引她的幽魂回狼王洞,在狼王殿下的帮助下,两条幽魂又开启下一个轮回。   西淳莹隔着琥珀色的光芒愣愣看着夏侯钰,又失败了,他们应该怎么办?到底怎样才能摆脱诅咒呢?   ☆、第四十章 轮回   西淳莹又重生了。   夏侯钰还在前面跟刺客厮杀。   她这次重生在出宫拜见夏侯府老祖宗那会儿。   夏侯曦还没有弑君,夏侯钰还没有易帜,西淳皇族跟夏侯一族还没有彻底决裂。   而西淳长公主跟夏侯大将军的婚约已经公告天下。   太好了,她会告诉夏侯钰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   她会说服夏侯曦,她会让夏侯钰去跟西淳烨谈判,她会以大婚为幌子让夏侯一族安然撤回流黎山。   她会为他们共同的未来尽一切的努力。   西淳莹心中的信念无比坚定,转头吼道:“钰哥哥,不要恋战,走。”   等再转过头来,却又发现一个五岁大的麻花辫小丫头,捏着一根糖葫芦,站在街角嚎啕大哭。   小丫头的父母已经死于刺客之手,孩子却死死拉着父母亲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   孩子,那个年幼孩子的模样,像极了被贼人掳到深山的五六岁的自己。   当时如果不是夏侯钰,可能等父皇发现自己时就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只是这个孩子,父母都死了,她的其他亲人知道她的父母遇害了吗?她自己一个人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西淳莹站在原地踟蹰不定,良久还是匆匆跑了过去,一把抱起那个小丫头。   可刺客的刀却朝狠狠她们劈了过来,她本能地拿自己的身体去护住孩子,然后,被那个刺客一剑穿心。   于是,在夏侯钰目眦欲裂的哭喊中,西淳莹又死了。   西淳莹郁闷地呆在琥珀色的结界里,不断骂自己是一头蠢猪。   “好了。不要骂了。再骂夏侯钰那傻瓜都听不到,可老头我的耳朵都快听烦了。”万鸿泱拿着一根羽毛不断抠自己的耳朵,说的话莫测高深。   西淳莹一愣:“嘿,老头,你听得到我说话?”   “废话。”万鸿泱睨了西淳莹一眼,实在想不通夏侯钰那个呆瓜怎么会看上另一个呆瓜。   “这里是狼王洞吧?那我在哪里?”西淳莹可是有一肚子问题,不急,一个个问。   “你在樱洛花里。”   “啥花?”   “樱洛是上古神物,它能在狼王洞里重开,并让你们一世世轮回,是因为你的先祖曾有恩于它,换句话话说,就是来还债的。”万鸿泱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西淳莹,又道:“哪知道你个小娃子,一世世还没开窍就嗝屁了,太没有战斗力了,这世轮回就更差劲了,才刚重生就翘辫子。你有算过重生成本吗?璎珞的损耗,夏侯钰的损耗,还有你自己的损耗,你真是任性啊。”   “什么,还有损耗?”   “对啊。璎珞招谁惹谁了?它就来还个债,还得陪你一世一世地耗,还有夏侯钰,责任感比天大的家伙,你啥时候让他解脱啊?”   说到这些,万鸿泱就生气,其实他跟千羽浩那家伙原本可以去云游四海了,却因为这株璎珞,被生生绑在这里,简直让人生气。   “师傅,能不能告诉我,如何结束轮回?”西淳莹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万鸿泱的身上。   “我怎么知道,如果我掐指一算,三界前世今生尽数掌握,我还在这里守着你们?”万鸿泱没好气回道,又说:“好好把握机会吧,别那么轻易就死了,夏侯钰那傻小子还要靠结魄灯才能将全部灵魂聚齐。你一死,他就自尽,要躲过拘魂的鬼差,你以为那么容易?哪一世我忘了,反正他就被鬼差打得魂飞魄散了,靠着一点残念飘来狼王洞。现在每重生一次,要先用结魄灯将魂魄集齐,就像走一遭修罗地狱。更不用说之前近千世重生,都是从你五岁开始的,他一遍一遍经历流黎山与狼缠斗的六年,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   万鸿泱说完就走了,独留西淳莹陷入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西淳莹再度重生。   这次,她竟然重生在洞房花烛夜!!!   她手里捏着一把刀,西淳莹再度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上一世可真没举办什么婚礼啊?每一次快办婚礼的时候,总能出现什么妖蛾子,然后就怎么都办不成。   洞房花烛这个环节,除了上一世,轮回的每一世几乎都有,不同的是,之前的每一世都是满心欢喜地嫁给夏侯诀。   前前世却被夏侯钰给霸占了,可刀,任西淳莹怎么回忆,都没有持刀行凶过的记忆。   吱呀一声,门开了,西淳莹感觉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走到床前,几乎是看到那双脚,西淳莹就断定这是夏侯钰。   红帕头被掀开,她看到朝思梦想的那张脸,几乎是立即扑进那人的怀里。   一阵销魂的缠绵后,西淳莹告诉夏侯钰她知道的一切,却只见他淡淡地笑。   第二天出了房门,西淳莹才发现他们在夏侯府,从夏侯府其他人的反应中,西淳莹知道她嫁给了夏侯诀,却在新婚之夜被夏侯钰强占了。   西淳莹笑了,一切因果又回到了原点。   三年后,流黎山星梦阁里,月光洒了一地,远处不断有狼嚎,吓得西淳莹紧紧地攀着身上的男人。   “莹儿,不用怕。”   “钰哥哥,有狼,有狼在叫。”   “嗯,流黎山每个月圆之夜都有狼嚎的。”   又一阵狼嚎,身下人全身绷得更紧,让夏侯钰几乎快受不住:“莹儿,快断了。。”   西淳莹哭着捶打他,没成想身上那人更嚣张了,竟然在她耳旁学起了狼嚎。   呜,一室春光,遮都遮不住。。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